身后有脚步声,他咬着杯子回头看过。仰着脸,他看见了正下楼的纪云。他的头发总是剃的很短,脸圆圆的,经常带着帽子,总让人觉得他像是个模样很好的青年。不带帽子时,他很像一个误入尘世的佛家弟子。

纪云走下来,坐在了餐桌右侧,是他经常坐的位置。他一直没有看祝言仁,过了很久,祝言仁正在摒气灌下最后一口奶,他突然说话:“先生很喜欢你。”

祝言仁“吭吭吭”地呛出来,从上衣扯出一只手帕,胡乱的在脸上一摸:“哦。”,下巴上,还沾了许多奶。

纪云使坏,不告诉他。一本正经地,也像是不在乎地,他盯着祝言仁的下巴:“你来了他的话都变多了。也活泼了。”抬起头,他看祝言仁的眼睛:“原来你不在的时候,家里人很多,却没个人气儿。”他吸了一口气,又长长的吐出去,下了总结:“你不要走了,你在这里总是很好。”哪里好,他也说不出来,但是,总归,是很好。

像个沾沾得意的孩子,幼稚地故作深沉。他缓慢地折手中的帕子:“纪云,我们都是男人。你明白,不能为了谁,留下来。”他学着易家歌那样,神秘又沉稳地俯下身子:“那不是男人该干的事。”

他眼里闪着熠熠的光,让纪云不舍得笑话他。十八岁,正是在长大的年纪,这样想,是很好的。至于为什么好,这他不知道,总归,是很好。于是他往后倚靠过去:“你喜欢他吗?”

他没有想到易家的人说话都这样粗鄙,又直接。又想要瞪眼睛张嘴巴,随即想到要被笑话。便低下头,仔细的想,他喜欢吗?算不上吧。不过是相识一场,那种感情有些畸形,就像是互相依偎,互相从身上想要得到点什么。况且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喜欢男人。

逃避似的,他不说话。纪云看他垂下眼睛,灯打下来的光被睫毛挡住,在下眼皮,伞一般的盖上一层阴影。他的眼睛,睫毛,他的脸盘,鼻尖都仿佛是谁故意雕刻出来的,相得益彰地炫耀着,又欲盖弥彰地遮掩着。

他走过去,用手指擦了一把他的下巴,很软,他想,祝言仁也很乖顺。好像根本不反对有人摸他这一把。他擦下一点奶,张开手给他看。然后笑了,祝言仁也笑出来。用手帕给他把手上的奶擦了下去。纪云被他把手擦干净,上楼去了,今天新年,没有任务,也没有工作,他想去看本书,随意什么书都好。

他很爱读书写字,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家里没有钱,年纪好的时光,全用来逃难了,家里穷,哪里都逃,逃到好的地方能去下苦力挣些钱,逃到不好的地方,要来的饭都是臭的。

十岁那年,一家人逃到上海,父亲惹了当地的乡绅,被一枪打死了,他倒是不怎么难过,单纯是觉得日子不好过了。再往后便认识了在青帮的易家歌,比他大了三岁,很豪气热情,认识得久了,渐渐的比亲人还要亲。

他原来问过易家歌为什么帮他,易家歌说是因为他长的好看。他当时便怕了,早听说过上海总有把男人当女人玩的。可是易家歌似乎只是说说,也只是觉得他好看值得品鉴一般,从没对他动过别的心思。后来他想,易家歌可能只是随口一说,归其原因,可能只是他比较踏实。

13、出逃

床吱吱呀呀地,易家歌上来了。祝言仁在床上翻了个身,面对着墙。易家歌似乎发现他是醒了。顿了顿,又开始窸窸窣窣的。然后一只大手,盖上了祝言仁分开着的圆屁股。

祝言仁腿一伸,用脚后跟蹬了他一脚。又一扭,躲开他的手,鱼似的,游到墙边去了。易家歌从他背后轻轻的笑了起来。他高兴,往上一扑,把祝言仁搂进了怀里。祝言仁又要往外游,易家歌便使劲箍他。祝言仁气急,也不困了。从他怀里转过身子:“今天我生日,你不要碰我。”

“为什么?”易家歌疑惑道,他把手张开往外指了指:“大中午的,睡什么觉?不如做点好事。”

“那算什么好事,过生日,不能做这种事。”

“你这是迷信,要改。”

“我呸,你他妈才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