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地灯,光线有些暗。
两人目光相接,谁都没说话。
席聿宁忽然想起了伦赛城的雾。
12 岁之前的童年时光,他是在那里度过的。
作为一座老牌工业城市,一年里有大半个年头,伦赛的上空都笼罩着一层或浓或淡的灰紫色烟雾。
烟雾中的繁华都市,像处在无尽穹顶之下若隐若现的蜃楼。
看似美丽神秘,实则有害有毒。
但他一度习惯了在这种环境中生活,搬回越州之后甚至有些怀念,像染上了一种怪异的瘾癖。
如今的伦赛,经过多年的大力治理,早已重现蓝天,他故地重游的时候,也不由得厌恶起从前那样糟糕的空气。
但当何圣薇穿着睡袍出现的时候,席聿宁忽然意识到,伦赛的紫色烟雾,他此生可能永远也戒不掉了。
紫雾逐渐走近,虚幻的意象飘到眼前。
何圣薇情绪整理得很快。
她承认自己失去理智了。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她珍视的人,杜西源是其中一个。
这个她只能放在心里,念一念名字都觉得温暖的人,她忍受不了席聿宁用他来羞辱她。方才那个时候,她是真的起了杀意。
但冷静下来,她又后悔了。
毕竟她的任务是和席聿宁结婚,保持并增进夫妻关系。现在夫妻关系处得岌岌可危,任务推进不力,对她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她离自由只差一步之遥,怎么能因为个人情绪,导致任务失败功亏一篑?
何圣薇爬起来,扶一扶快要折掉的腰,随手翻出件睡衣,略一思忖,又换了一件。
淡雅迷人的雪青色,席聿宁没见她穿过。
她走出“战场”,发现了目标。
席聿宁的状况比她狼狈多了。左臂挂了彩,脸上的指痕也清晰可见,脖子、后背、胸口更是遍布着抓痕和齿印,半分平日里的风度从容也无。
几相对比之下,他胸口那处旧伤疤显得无足轻重了。
这处旧伤,席聿宁从未提起,何圣薇也从未问过。但她识得出来,这是一处枪伤。
与心脏相距毫厘,再偏上些微,席聿宁就不能活生生坐在这里了。
看来想要席聿宁命的人,不只她一个。
何圣薇这样想着,在他旁边坐下,伸出手,想要帮忙包扎。
席聿宁挪开手臂,“我自己来。”
何圣薇顿了顿,站起身,毫无犹豫地扭头便走。
席聿宁一把抓住她手腕,情急之下牵动伤口,疼得他吸气。
“你还有没有点诚意?”
何圣薇回过头,居高临下,冷眼看他。
“席聿宁,如果你对我有什么怀疑或不满,我们可以分开一段时间。你放心,这次我不会给媒体可乘之机。”
她语气郑重,又显得云淡风轻。席聿宁眼睫颤动,手上力度收紧,嗓子有些哑。
“就那么想离我远远的?”
“那你想怎么样,”何圣薇冷笑,“半个月不见,还没疯够?”
“你还知道半个月没见了。”席聿宁的手从她腕部滑下,缓慢摩擦她的掌心。他直视着她的眼睛,嗓音比方才更哑,透着浓重的酸涩。
“对我不闻不问,连通电话都没有,对别人倒是心疼得紧。”
何圣薇静默几秒,莞尔一笑,接着回握他的手,以一种非常温柔的语气问道。
“我倒想问,是谁一见面就阴阳怪气,连句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人?”
席聿宁没吭声。
“是谁自作主张,非要我和杜西源通话的?”
席聿宁垂下眼睫。
“又是谁,不仅用强,还说那些恶言恶语。”何圣薇眼圈明显泛了红,声音里也添了一丝哽咽,“我只是和那个人跳了支舞而已,什么都没有。不信的话,你尽可以叫人去查。你不开心,我以后再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