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的动作很慢,他小心翼翼一手护在腹前,没有扯到刀口。
身体仍旧无力,双腿发颤。他微微喘息,额头渗出细密冷汗,朝着刚才听见的关门声小心地伸出手,却摸不到任何东西。
他第一次觉得医院病房里的卫生间这么大。
地面铺着瓷砖,好在没有水,不会打滑。
走了几步,终于摸到洗手池台面的冰凉的边沿,又沿着台面摸到墙壁。
他扶着墙,顺利找到门把手,打开门。
刚打开门,一个怀抱朝他扑了过来。
来势汹汹,却又温柔停住,刚刚好把他抱住。
“真棒。”顾烟容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现在我抱你回床上去。”
又不是小孩子,用得着这样夸奖吗……
沈却觉得肉麻,却很受用地微微弯了弯唇。
他脸色仍旧苍白,笑起来的时候反倒冲淡了几分病气。
他确实已经没有力气,被抱着两条腿仍旧发软,走到卫生间门口已经让他精疲力尽,顺从地让顾烟容把自已横抱了起来。
顾烟容把他放回病床上,用被子原样裹住,还不放心地把手探向他上腹。
沈却这时不太疼,只是胃里发寒。他按住那只手,“就这样捂着,好不好……”
顾烟容的手总是温热,捂着很舒服。
难得沈却主动依赖自已,顾烟容高兴地趴到床边:“好啊。”
第53章 知晓
顾烟容思量再三,还是问了出口:“沈家的人对你很不好,他们总是打你,对不对?”
失明的眸中溺毙日光,毫无血色的唇微动,却无法发声。
沈却看不到她的表情,便不知道她此时分明是一张心疼的脸。
他只想,她知道了。
他一急,连呼吸都变得急促。枯白干燥的唇间急促低喘,几乎带着颤。
阳光倾倒洒落,他在其下白得仿佛透明一般,几乎像幽灵一样要被照散,瞳孔惶然震颤。
顾烟容拍抚着他,抹去他颊上渗出的虚汗,见他反应这么大,她也觉得急。
沈却喘得又促又虚,唇间枉然吞吐空气,却始终无法畅快呼吸,唇上渐泛了青,手指无意识绞紧被角,指节绷得泛白。
“别怕,”她拢着他因惊慌而瞬间失温发僵的手,在他耳畔出声,一边说一边亲,亲他苍白的耳垂,“我就是心疼你,别紧张,也别害怕,好吗?”
他的身体在衣服之下是伤痕累累的。顾烟容隔着一层布料抚过那些丑陋的痛楚,一遍遍亲吻他,才哄住一颗惊惶的心。
沈修文曾把他踩在脚下。
他身上穿着出门时要穿的皮鞋,上了鞋油,昂贵发亮,鞋跟深深碾入沈却脆弱柔软的胃腹,将他钉在地上,无从解脱。
那时沈却的身体痉挛着,口中呛出血来,他的视线却飘忽越过男人肩头,看到窗外发黄的落日,像是昏黄河水倒灌,带着要将一切溺毙的气势。
可世界末日不会到来,他能抓住的……只有自已的末日。
沈修文不满他在浑身剧痛中的走神,俯身提起他的衣领,一只手抠进他身上正在渗血的伤口,满意地看着他四散的神志尽数回归。
但沈却只是在想沈家的别墅不够高。
他总要到高处去的。
足够高,高得一伸手就能在指尖染上天空的蓝。
然后就可以跳下来。
死是坚定、稳妥、永恒敞开的怀抱。
顾烟容把他抱在怀里。结结实实的一个拥抱,抱住一条痛得连呼吸都在颤栗的生命。
“我知道的。”她说,她剖白,“我跟踪过你,我想知道谁伤害你。”
怀中人在她的安抚下平静,像一阵飓风终于过境,留下满地残损的枝叶。而她正踩在泥泞的土地上,一片一片地捡拾。
风暴在此地停留太久,每一片叶都支离破碎。她小心万分,生怕碰坏了哪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