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润水痕从他枯白唇间淌出,淌过湿润的下颌,一路行至衣领处。不过他身上已经被冷汗湿了个透彻,倒也不在乎这一点水。
顾烟容一点点擦干净他额上脸上的水渍,转身拿衣服要给人穿上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极微弱的声音。
转过身,见男人微微侧头,将方才喝进去的水尽数吐了出来。
被褥之下,他无力落在身侧的手虚虚抬起,落在腹部。那里难受得厉害,仿佛被一只大手反复抓握,使他在昏沉中也不得安生。
他吐出了那点水,呕吐却还是没停止,身体一抽一抽的,仍有胃液从口中往外涌,滑过苍白侧脸,落在枕上。
这样很容易呛着,顾烟容揽着他的肩把人扶起,他处于晕迷中的身体软和得像一尺白绢,细长的颈子就直接往后仰折。
顾烟容只得将手臂上移,让他靠在自已臂间。
像抱着一小块融化中的冰。
她给人脱下身上汗湿的睡衣,想换上干净衣服。
沈却一只手还护在腹前,随着动作,无力坠下。
顾烟容脱下衣服,就看见他腹间一片青紫。早上的时候还是红的,现在就已经化为淤痕,烙在他惨白的肌肤上,触目惊心。
而隔着这层脆弱的皮肤,里面的器官正剧烈作动。
顾烟容给人换好衣服,在他胃腹处隔着一层衣服贴了暖宝宝,仍旧怕人冻着,最后用毯子把他裹起来才放心。
她给自已胡乱穿上些衣服,抱着人出去,把卷在绒毯里的人放到车后座,开了暖风,一路开得又快又稳。
夜间是很安静的。路灯安静,没有风,只有她这一辆车在疾驰。
车里,沈却低低的哽咽便十分明显。
他哭了一路。
时不时,就哑声道歉。
他总是在说对不起,对不起妈妈,对不起夫人。
顾烟容恍觉,恐怕是因为白天她问他关于身上伤疤的事,才让他想起从前。
她这会儿感到十分后悔。
做什么要问他呢,问了,他不就又要重新想一遍了吗?
她坐在前面把着方向盘,甚至都没办法抱着沈却安慰他一下。他只能孤零零蜷在后面。
车行到一半,沈却又开始呕吐。
他蜷在皮质坐垫上,身体被牢牢裹缠住,动弹不了半分,连抬手按一按胃都不成。
胃里如刀绞一般,终于痛得他作呕,一口酸涩的胃液喷吐了出来。
随之又吐了几口,他身体没法动弹,连探出头去都不行,尽数积在脸侧,狼狈不堪。
顾烟容靠边停了车,钻进后面,把人抱起来。
她开门的那一刹那,夜风涌入,拂过沈却颊上涔涔冷汗,他浑身一颤,垂落的眼睫往上稍微抬了抬。
顾烟容把他抱起来,擦去他脸上沾染的秽物,擦去他的泪,将绒毯松开。
沈却眸光以极缓的速度慢慢凝聚。他视线有些模糊,但他对眼前的那张脸很熟悉,就算看不太清也认得。
顾烟容。他懵懂地想,顾烟容。
这是顾烟容。
顾烟容把他抱着,喂他喝进去一点盛在保温杯里的温水。
刚才他混沌的梦中,好像发生了很多事。他觉得很累,但是那些让他疲倦痛苦的事,都随着梦境的戛然而止而消失了,他想不起来一点。
他只知道顾烟容。
“你又烧起来了,”顾烟容说,“我要送你去医院。”
沈却张了张口,想喊她的名字,口中传出的却只是一声极细弱的喘息。
顾烟容抱着他,把脸往他脖颈里埋了一下,触到滚烫的的温度。
沈却眼睫颤了颤。他意识仍旧昏沉,单薄的眼皮掩住半枚瞳孔,半阖半闭,此时眼睛却又睁开了些。
这是在车里。但是他好冷,像躺在雪里。
小学的时候,他上的是一个特别小的学校,每个年级都只有两个班。学校离沈家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