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流下泪来,些微谈了一谈,便催宝玉去歇息调养。”宝玉跟黛玉的深情到最后就是无话可说,只是说你瘦了,不再有太多的客套应酬了。
“宝玉只得回来。因记挂着要问芳官那原委,偏又有湘云、香菱来了,正和袭人、芳官一处说笑,不好叫他,恐人又盘问,只得耐着。”
这是宝玉了不起的地方,我觉得现在媒体的记者特别应该看看这一段,他们常常当着大众问别人很私密的东西。可是宝玉绝对不问,他觉得这是私事,而且他也答应藕官不当众问。这既是一种教养,也是一种慈悲。现在看电视经常是,某地发生火灾,爸爸正哭得一塌糊涂,记者忽然冲上去问:你儿子死了没有?你会觉得媒体真是恐怖,已经完全没有人与人之间的关心和安慰了,好像生怕没有人死,只希望能有个新闻事件可以报道。
这里作者又插了一段:“一时,芳官又跟了他干娘去洗头。他干娘偏又先叫了他亲女儿洗过了后,才叫芳官洗。”她干妈很糟糕,就叫自己的亲女儿先洗过,把那个剩的水让芳官洗。“芳官见了这般,便说他偏心,‘把你女儿的剩水给我洗。我一个月的月钱都是你拿着,沾我的光不算,反倒给我剩东剩西的。’”这个就是唱戏人的好处,语言伶俐,口角锋芒,不受一点委屈。“他干娘羞愧变成恼,便骂他:‘不识抬举的东西!怪不得人人说戏子没一个好缠的。’”这就是人身攻击了,很多非理性的吵架,到最后都这样。“凭你什么好人,入了这一行,都弄坏了。这一点子猴崽子,挑幺挑六,咸嘴淡舌,咬群的骡子似的!”“幺”跟“六”就是赌博时喊的词,骡子是驴跟马的杂交,通常在一起是很温驯的,咬群的骡子就是特别不合群的,总是闹事儿的。娘儿两个就这样吵了起来。
“袭人忙打发人去说:‘少乱嚷,瞅着老太太不在家,你们连句安静话也不说了。’晴雯因说:‘都是芳官不省事,不知狂的是什么?也不过是会两出戏,倒像杀了贼王,擒了反叛来的。’”有没有发现大家的看法不太一样,晴雯也有点讨厌芳官这种女孩子,觉得她太计较了;袭人就比较公道,觉得两个人都有问题:“一个巴掌拍不响,老的也太不公道,小的也太可恶些。”宝玉就有一点为芳官抱不平,宝玉道:“怨不得芳官。自古说:‘物不平则鸣’。他少爹没娘的,在这里没人照看他,反赚了他的钱。又作贱他,如何怪得他?”因又向袭人道:“他一月多少钱?以后不如你收了过来照管他,岂不省事?”有没有发现这不是袭人的个性,因为她知道,把芳官的月钱拿过来,等于是抢了别人的好处,她干妈肯定会恨你,人世的复杂宝玉不太懂。“袭人道:‘我要照看他,那里照看不了,又要他那几个钱才照看他?没的讨人骂去了。’”
袭人永远是息事宁人的人,“说着,便起身走至那屋里取了一瓶花露头油,并些鸡蛋、香皂、头绳之类,叫了一个婆子来送给芳官去,叫他另要水自已洗,不许吵闹了”。注意一下,她们当时洗头用花露头油、鸡蛋、香皂。我觉得这一段其实美发院应该学一学,《红楼梦》早就告诉我们鸡蛋洗头发比洗发精要好。“他干娘越发羞愧,便说芳官:‘没良心,花掰我克扣你的钱。’便向他身上拍了几下,芳官便哭起来。”这个时候这些大丫头就感觉不对了,因为贾家有规矩,小丫头犯错,由大丫头来管,只要她跟了主人,就要由主人来教训,连亲生父母都不能在主人房里管教小孩,显然这个干妈有点不懂事。当然也不见得打得多疼、多重,可是大家知道舞台上有种特别的技巧,就是假戏真做,学过戏的人一哭闹起来简直不得了。
“宝玉便走出来,袭人忙劝:‘作什么?我去说他。’”袭人觉得你一个少爷不用管这些事情。“晴雯忙先过来,指他干娘说道:‘你老人家太不懂事了。你不给他好好的洗,我们饶给他东西,你不害臊,还有脸打他!他要是还在学里学艺,你也敢打他不成!’”意思是如果她现在还在戏班子里学戏,你还敢打她吗?晴雯讲的是个道理,如果她在学校有教习管,今天她有主人管,你这个干妈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婆子便说:‘一日叫娘,终身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