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抽象、很空洞,无法描述,但是有时候我们会感觉有些人渐渐变得语言乏味,木讷呆板,他身上的灵慧之气不见了。这里说的贾宝玉跟甄宝玉,刚好是生命里的两个部分,就是灵性还在的那种感觉。
“这里贾母喜的逢人便告诉,他家也有一个宝玉,行景也是一样。众人都为天下世宦之家,多有同名者,也有祖母溺爱孙者,亦古今之常情,不是什么罕事,故皆不介意。独宝玉是个迂阔呆公子的心性,自为是那四人承悦贾母之词。后回至园中,去看史湘云病去,湘云说他:‘你放心闹罢,先是“单丝不成线,孤树不成林”,如今有了个对子,闹急了,再打狠了,你逃走到南京找那一个去。’”史湘云开他的玩笑说,你们两个到时候可以坏到一堆去了。“宝玉道:‘那里的谎话你也信了,偏又有个宝玉了?’湘云道:‘怎么列国有蔺相如,汉朝又有个司马相如呢?’宝玉笑道:‘这也罢了,偏又模样儿也一样,这是没有的事。’湘云道:‘怎么匡人看见孔子,只当是阳货呢?’宝玉笑道:‘孔子、阳货貌虽同,却不同名姓;蔺与司马虽同名,而又不同貌,偏我和他就两样俱同不成?’”作者不厌其烦地用超现实的方法,其实就是要告诉我们,甄宝玉就是他。
“湘云没话答对,因笑道:‘你只会胡搅,我也不和你分证。有也罢,没也罢,与我无干。’说着便睡下了。”一个人在寻找另一个自我的时候,你身边最亲的人都不一定懂,所以史湘云说这是你的事。其实我们每一个人从哲学来讲都是一个孤独的个体,亲如夫妻、亲子恐怕都不会懂。这说明人在本质上是孤独的。宝玉有这么多人疼,有这么多的好朋友,可是未必懂他。“宝玉心中便又疑惑起来:若说必无,然亦似有;若说必有,又并无目睹。心中闷闷,回至房中榻上默默盘算,不觉忽忽睡去,竟到了一座花园之内。”宝玉已经到了梦中了,他“诧异道:‘除了我们大观园,竟又有这个园子?’”有没有发现不止名字一样,长得一样,连住的花园都一样,作者绝对是在透露身世了。
“正疑惑间,从那边来了几个女儿,都是丫环。宝玉道:‘除了鸳鸯、袭人、平儿之外,也竟还有这干人?’只见那些丫环笑道:‘宝玉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甄宝玉的丫头把贾宝玉当成甄宝玉了,“宝玉只当是说他,自己忙来赔笑说道:‘因我偶步到此,不知是那位世家的花园?好姐姐们,带我逛逛。’众丫环都笑道:‘原来不是咱们家的宝玉,他生的倒也还干净,嘴儿倒也乖。’宝玉听了,忙道:‘姐姐们这里,也竟有个宝玉?’丫环们忙道:‘“宝玉”二字,我们是奉老太太、太太之命,为保佑他延寿消灾。我们叫他,他听见喜欢。你是那里远方来的一个臭小子,也乱叫起来。仔细你的臭肉,打不烂你的!’又是一个笑道:‘咱们快走罢,别叫宝玉看见,又说同这臭小子说了话,把咱熏臭了。’说着一径去了。”
有没有发现这个自我,有的时候跟你相合,有时候和你分离;有时候是高贵的,有时候是低贱的。宝玉到了那个花园以后,本来觉得自己变成了最干净的人,可是忽然被人家骂成臭小子,顿时觉得自己一身脏臭。“宝玉纳闷道:‘从来没有人如此涂毒我,他们如何竟这样?真亦有我这样一人不成?’一面想,一面顺步早到了一所院内。宝玉又诧异道:‘除了怡红院,也竟还有这么一个院落?’”如果大家读过弗洛伊德的心理学,就完全能懂了。弗洛伊德一直强调两个自我的问题,这两个自我或疏远、或亲密、或高贵、或卑贱,但一直在跟你发生关系。弗洛伊德的整套精神病理学说的都是自我之间的调治关系,这一段是地地道道的现代主义文学。
“忽上了台矶,进入屋内,只见榻上有一个人卧着。”宝玉自己的魂魄看到自己的肉身躺在床上,这是文学里少有的描写。记得有一出戏叫《探阴山》,讲到包拯把肉身留在阳间,魂魄下到阴间去,因为阴间有一个案子要他去审。包拯从阴间回头看开封,也看到自己在那里睡觉,有很长一段魂魄在阴间回看阳世的唱腔,那出戏跟这一段的写法很像。
“那边有几个女孩儿做针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