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重要。因为生活中有很多好玩的东西,你把文字当成好玩的东西,它就可以是诗;你把声音当成好玩的东西,它就可以是音乐;绘画、戏剧也都是如此。我们会发现,在过去青少年的生活中,充满了各种有品格的游戏;这些游戏看起来像在玩,事实上都是教育。

第五十回的回目是“芦雪庵争联即景诗”,“争联”的意思是大家抢着联。我想如果搁在今天,学校考试考即景联句,学生们大概就灰头土脸了。可是在《红楼梦》中,大家是抢着联。本来有一个顺序,可是后来有好句子了,就不管顺序,抢着讲了。文学创作到了这样的境界,而不再是作业、功课的时候,它才好玩,它才会有趣。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平时所读的书中跟雪有关的典故,就会脱口而出。什么是文化?读很多书,不见得是文化;读了这些书以后在生活中加以运用,这才是文化。

相比之下,我就觉得我们今天的社会有蛮大的品格落差。不管是迎新会、毕业典礼还是谢师宴,常常在玩那个钢管秀什么的,全部是在向消费社会的一种低趣味学习;不是说不能玩,而是缺少了玩的内涵,我想这恐怕是值得思考的一个问题。所以我一直强调,文化并不是知识,文化是知识之外对美的追寻。性情里最崇高的部分在生活中被开发出来,那才叫作文化。我们看到这些十几岁的孩子,既不是古典文学专业的学生,也并没有在社会里负责什么创作,他们在雪地里即景联句,就是为了好玩,可他们用诗句串联了某一个冬天生活里的一种记忆。我觉得这非常值得思考和耐人寻味。

这一天很多人都来了,非常热闹,包括不会写诗的王熙凤。而且,她还带头作了第一句。我觉得这个很好玩,因为后面那些风雅的即景联句,是由一个不识字、不会写诗的王熙凤开的头。我想作者在这里有一个隐约的意图,就是诗不见得是知识分子的专利,诗就是一种心情,就算王熙凤这样爱争权夺利的人,有一天也会被某些东西触动,也可以作诗。

“凤姐想了半日,笑道:‘你们可别笑话,我只有一句粗话,下剩的我就不知道了。’”我们来看看这句粗话:“我想下雪必刮北风。昨夜听见一夜的北风,我有了一句,就是‘一夜北风紧’。”

这个起句其实很精彩。我们知道,有些人写诗,追求的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但如果你一开始就语不惊人死不休,后面就不知道该怎么接了。所以作诗起句讲究“兴”,“兴”就是先言他物,然后所要表达的事物、思想、感情。王熙凤这里大大咧咧来了一句“一夜北风紧”,后面的人就好接了,因为这一句很通俗,很宽泛,没有太多雕琢的痕迹。所以这一句倒有点像刘邦的“大风起兮云飞扬”,让你觉得那个气派好大。这样的起句,有一种开创的意味,后面的人才可能跟着前者的基础,慢慢经营下去。有时候在大学或者中学的社团里,看到那种文学非常精彩的人,诗背得很多,作诗对仗也极其工整,可你就感觉他的诗被什么东西绑住了。绑住的原因是他少掉一个“一夜北风紧”那么简单的起句,因为他想到文学的时候,就会紧张,写出来的所有句子都想要“语不惊人死不休”。所以真正的好诗不是每一句都语不惊人死不休,如果句句都那样,就太重了,没有了舒缓的余地。

《红楼梦》从香菱学诗开始,一直在进行一个诗的教育、文学的教育,也就是告诉我们创作是怎么回事。从凤姐这种不会写诗的人开始,接下来是个性最平顺的李纨,越到后面越精彩。

王熙凤说了这一句,大家听了都相视笑道:“这句虽粗,不见底下的,这正是会作诗的起法。不但好,而且留了多少地步与后人。”不仅作诗,很多事情都是这样,都应该掌握分寸、留有余地。有时候,我读《易经》,就觉得《易经》整个在讲这个东西。为什么这一次即景联句,要让凤姐来起句,最后由最不爱表现的李绮来收尾?我相信作者这么安排绝不是偶然的,所以“起”跟“结”,好像重要,又好像不重要。

凤姐讲完这一句,就先走了,李纨就接道:“开门雪尚飘。”意思很直白。然后她给出了下一句:“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