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相干?”宝玉笑着说:“我们弟兄姊妹都一样。他们得罪了人,我替他们两个赔个不是也是应该的。”这有点像佛教中说的,众生的苦就是我的苦,所以菩萨永远在救苦救难。

如果说那个赔罪是一种抽象的安慰,真正的安慰就是体贴。他说:“可惜这新衣裳也沾了,这里有你花妹妹的衣裳,何不换了下来,拿些烧酒喷喷熨一熨,把头也另梳一梳。”这就是宝玉的体贴,他觉得平儿这样脏脏的有些不像样,等一下出去,其他人看到也不好。“一面说,一面吩咐小丫头子们舀洗脸水,烧熨斗来”,让平儿洗脸,帮平儿熨衣服。现在我们的熨斗是电熨斗,古代的熨斗是用铜或者铁做的一个斗形的东西。把烧红的木炭放进斗里,利用那个温度来熨衣服。我们在别的书里不太会看到,用烧酒喷衣服,喷过以后再用熨斗来熨。我不晓得衣服上那么多酒味到底好不好,可这不是重点,重要的是,宝玉都是亲自来做这些事情。他如果疼爱一个女孩子,就会用各种的小心加倍去服侍这个女孩子,可是他的爸爸、老师都认为他是色魔,但他不是。我们注意一下,宝玉所有的东西都不涉及欲望,都跟性无关,而只是他觉得一个生命受委屈了,他想要让对方得到温暖。

“平儿素习只闻人说宝玉专能和女孩子们结交”,这句话比较难理解,大概是说,平儿平时听到一些传言,说宝玉专门会讨女孩子欢心。“宝玉素日因平儿是贾琏的爱妾”,虽然只是一个空的名分,但毕竟有一层隔阂。“又是凤姐的心腹”,可能在宝玉的心里,他跟凤姐不是一路人,所以对凤姐的心腹,心里也有一些戒备。“故不肯和他厮近”,所以不像跟别的女孩子走得那么近。“因不能尽心,也常为恨事。”这几个字很微妙,有人会想宝玉是不是爱上平儿了。我觉得这样理解,就把《红楼梦》粗俗化了。“尽心”就是尽一份心,他觉得这么好的女孩子,不能为她尽一份心,不免感到有些遗憾。“平儿今见他这般,心中也暗暗的掂掇:果然话不虚传,色色想的周到。”

“又见袭人特特的开了箱子,拿出两件不大穿的衣裳来与他换”,袭人特地从箱子里拿出两件平时不怎么穿的、比较新的衣服,而不是自己已经不穿的旧衣服,每句话都是交代。“便连忙脱下自己的衣服,忙去洗了脸。”所谓恭敬不如从命。宝玉在旁边笑着劝道:“姐姐还该擦上些脂粉,不然倒像是和凤姐姐赌气了似的,况且又是他的好日子,而且老太太又打发了人来安慰你。”

我觉得容颜跟心情其实是一个很有趣的呼应关系,容颜改变了,心情就会好起来;心情好的时候,也会比较注意自己的容颜。心理学上有一个说法:一个人不在意自己容颜的时候,某种程度上是对自我的放弃。所以宝玉劝平儿擦点粉,这样脸色会好看一些,别人也不会觉得你在生气,人的心情自然就会好起来。所以我常用这一招,碰到有朋友又哭又闹,眼影流得一塌糊涂的时候,我就说,要不要重新化化妆。你发现她在化妆的时候,心情忽然好起来了。

但是注意,虽然是凤姐让平儿受了委屈,可宝玉在怜惜平儿的同时,也顾及着凤姐的感受。意思是你这样愁容满面的,凤姐心里一定也不好受。“平儿听了有理,便去找粉,只不见粉。”这里有一个小小的机关,就是宝玉房里丫头用的粉,跟外面的什么化妆品专柜里,什么人都可以买得到的普通粉不一样。她们是自己配制的,存放的容器还很别致,所以平儿找不到。

“宝玉忙走至妆前,将一个宣窑瓷盒揭开,里面盛着一排十根玉簪花棒,拈了一根递与平儿。”“宣窑”就是宣德窑,明朝一个皇帝的年号叫宣德,宣德窑的青花瓷最有名、最漂亮。你看,这个粉多么讲究,是放在明朝的宣德窑瓷盒中的。“玉簪花”长得有点像喇叭花,“玉簪花棒”就是玉簪花的花管。注意“拈”,是用两根手指捏,而不是“抓”、不是“拿”那么粗鲁的动作。然后跟她说:“这不是铅粉,这是紫茉莉花种,研碎了兑上香料制的。”因为外面女人化妆用的粉是铅粉,不太容易匀开,很伤皮肤。这个粉是把紫色的茉莉花摘下来晒干,磨成很细的粉末,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