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把薛蟠宠坏了,可是这个时候她还是要咬着牙骂他几句。到人家做客,自己儿子惹出这样的祸事,做母亲的很难堪。
薛蟠见母亲这样说,就呆了,这个孩子这次真是被冤枉了。忙问:“我何尝闹什么?”薛姨妈道:“你还装憨呢!人人都知道是你说的,还赖呢。”在传统的儒家伦理当中,法律非常不严,可是有种奇怪的道德却是众口铄金的。大家都这样讲,最后事情就只能是这个样子了,我们自己有时候也可能扮演这样的角色。薛蟠当然不服,说:“人人都说我杀了人,也就信了罢?”可是薛蟠这个话很没有说服力对不对?他之前真的杀过人,他的前科太多了,到最后就很难辩白。薛姨妈道:“连你妹妹都知是你说的,难道他也赖你不成?”薛姨妈这个时候搬出薛宝钗来,可见宝钗的分量,这个十五岁的女孩子,讲话向来是有分寸的。有些人很容易轻信谣言,可宝钗绝对不会,这说明她是最有判断力和最理性的人,绝对不会胡乱赖人。
宝钗就赶快劝妈妈说:“妈和哥哥且别叫喊,消消停停的,就有个青红皂白了。”这就是宝钗的个性,她身上有某些很西化的成分,认为情绪化的时候根本没有办法把事情弄清楚,不如先安静下来,真相总会水落石出的。接着她就跟哥哥说:“是你说的也罢,不是你说的也罢,事情已过去了,不必校证。”意思是我们现在讨论的重点,不是你这次有没有害宝玉。宝钗是识大体的,她觉得这个时候计较这种小事情没有什么意思,“我只劝你从此以后少在外头胡闹,少管别人的事。天天一处大家胡逛,你是个不防头的人”,这是宝钗对薛蟠的评价,“不防头”就是没有心机,说话很随便。“过后没事就罢了,倘或有事,不是你干的,人人都也疑惑是你干的,不用说别人,我就先疑惑。”意思是说都是你自找的,因为你老跟这些人混,讲话又大大咧咧的,所以一出事别人第一个就会想到你,你只有下决心从此离开这个是非圈,才是治本之道。
“薛蟠本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一生见不得这样藏头露尾的事”,这其实也是在赞美薛蟠,他从来不遮遮掩掩,也不拐弯抹角,更不躲躲闪闪。“又见那宝钗劝他不要逛去,他母亲又说他犯舌,宝玉之打是他治的,早已急的乱跳。”“乱跳”这两个字用得极好,大家知道薛蟠口才不好,又没有他妹妹那么冷静,被冤枉了就只好急得乱跳起来。然后“赌身发誓的分辨”,大概说我如果这样做了,出去就被车子轧死之类的。然后又骂众人:“谁这样赃派我?我把那囚攮的牙敲了才罢!”薛蟠是典型的小混混儿,毛毛躁躁、跳来跳去的,连个大流氓都算不上,真正的大流氓遇事其实还蛮沉稳的。“分明是为打了宝玉,没的献勤儿,拿我来做幌子;难道宝玉是天王?他父亲打他一顿,一家子定要闹几天。那一回为他不好,姨爹打了他两下子,过后老太太不知怎么知道了,说是珍大哥哥治的,好好的叫了去骂了一顿。”薛蟠就抱怨说: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每次宝玉一挨打,总惹得一大堆人倒霉。“‘今天越发拉上我了!既拉上,我也不怕,越性进去,宝玉打死我,他替我偿了命,大家干净。’一面嚷,一面抓起一根门闩来就跑。”这是非常典型的薛蟠的反应,完全是动作派,冲动型的,动不动就拼命。“慌的薛姨妈一把拉住,骂道:‘作死的孽障,你打谁去?你先打我来!’薛蟠急的眼似铜铃一般,嚷道:‘何苦来!又不叫我去,又好好的赖我。将来宝玉活一天,我担一日的口舌。’”他特别忍受不了这种平白无故的冤枉,“不如大家死了清净”。
宝钗赶忙又上前劝道:“你忍耐些儿罢,妈妈急的这个样儿,不说来劝妈,你还反闹的这样!别说是妈,就是旁人来劝你,也为你好,倒把你的性子劝上来了。”注意一下宝钗的语言,永远是合情合理的,说哪有人家来劝架,你把所有的气都转到劝的人身上去的。薛蟠道:“这会子又说这话,都是你说的!”他开始怪妹妹了,因为是宝钗从大观园出来告诉妈妈的,他现在就把气又撒到薛宝钗身上了,然后说出了很难听的话。
宝钗说:“你只怨我说,再不怨你顾前不顾后的形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