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说宝玉被父亲痛揍了一顿。
我们来细读文本:“却说王夫人唤上他母亲来”,这个“他”就是金钏儿,与三十二回接上了,王夫人把金钏儿的妈妈叫来了。“拿几件簪环当面赏与,又吩咐请几众僧人念经超度。”因为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肯定有很多冤气,所以要请和尚念经来超度她。大家看金钏儿母亲的反应:“他母亲磕头谢了出去。”在她看来,女儿死了就死了,竟然还得到簪环,又请了和尚来念经,所以要磕头来谢主人的恩宠。可见古代社会的礼教也好、伦理也好,根本没有任何法律可言,也不讲什么人权,基本上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然后还要喊:“万岁万岁万万岁!”
“原来宝玉会过雨村回来听见了,便知金钏儿含羞赌气自尽。”金钏儿含羞赌气自尽,是因为宝玉引发的一个悲剧。我们知道本来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可大家可以想象街坊四邻会怎么说这件事,说不定会夸张到说金钏儿已经怀孕了,实际上只是碰了碰耳环而已,可见封建礼教的杀人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宝玉“心中早又五内摧伤”,宝玉对生命本来就有一种不忍,有一种天生的爱,其痛苦可想而知。“进来被王夫人数落教训,也无可回说。”妈妈也开始骂他了。本来当场妈妈并没有教训他,而是不由分说地打了金钏儿。现在这个丫头自杀了,妈妈回头便开始骂儿子,人性一般就是这样,母亲在疼儿子的时候,总觉得儿子本来很好,都是让别人挑唆坏了的。我们在自己家里都会遇到这种情况,母亲通常会说都是因为儿媳妇,儿子才跟她疏远了。这其中有很多心理学层面上的“结”,好小说总会让人看到人性的真相。宝玉被妈妈数落得无话可说,“见宝钗进来,方得便出来”。
宝玉出来以后,“茫然不知何处”,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这样的经验,要是赶上哪天心情特别郁闷,根本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就那么垂头丧气地逛来逛去。“信步来至厅上”,厅上是贾政会客的地方,宝玉平常宁可绕远路,也绝不会走这里的,这天他实在是心事太多,六神无主了,竟然走到了厅上,“刚转过屏门,不想对面来了一人正往里走”,看到作者手法的精到了吧?他没有直接告诉你来的是谁,却让你感觉到宝玉根本已经丧魂落魄了,有人都走到跟前了,他竟全然不知。
“对面来了一人正往里走,可巧儿撞了个满怀。只听那人喝了一声‘站住!’”连续几个句子下来,这个人到底是谁还是没说清楚,因为宝玉处于失神状态,这个人已经跟他撞了满怀,喝他站住了,他还不知道究竟是谁。也许读者都比他敏感,知道此时老爸该出现了,宝玉却浑然不觉。这是非常高级的写作技巧,如果说可巧碰到了贾政如何如何,就不会如此精彩了。这就是文学的层次,无论是用语言叙述一个故事给别人听,还是用文字去描绘一个场景,都要让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宝玉唬了一跳,抬头一看,不是别人,却是他父亲”,他失神的样子完全被爸爸看到了,“早不觉倒抽了一口气,只得垂手在旁站了。”贾政就开始骂他了:“好端端的,你垂头丧气咳些什么?”又追问他说:“方才雨村来了,要见你,叫你那半天才出来。”还记不记得宝玉为什么好久才出来,因为刚好碰到黛玉,两个人讲了半天心里话,才耽搁了见客。这在古代是非常失礼的事,父亲已经很不高兴了,出来以后他的心绪还停留在跟黛玉说话的场景里,无法立刻转换成官样文章。所以贾政说:“既出来了,全无一点慷慨挥洒谈吐,仍是葳葳蕤蕤。”“慷慨挥洒谈吐”是说你去社交场合这种地方,不管真的假的,至少讲话要漂亮,举止要潇洒。宝玉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完全没有心思应酬,因为所有应酬讲的都不是真心话。大家如果熟悉官场,就会明白官场语言的奇怪,常常是大家一顿饭吃下来,没有一句话是真正摸心的,只是表面上得体漂亮,没有任何把柄可以抓。我想大概古今中外的官场都差不多,就连法国也一样,官场上的法文完全是另外一套体系,圆润之极却不关痛痒。这是宝玉一直非常痛恨的东西,若在平常他或许还能应付应付,心里有事的时候则完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