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再起。几经历练的贾雨村变得非常精明,特别知道自己该怎么往上爬。宝玉最厌烦的就是这种人,根本不想见他。可每次老爸有客人来,他都要变成一个表演者。
记得我小时候也是,最倒霉的是我会背唐诗,一有客人来,爸爸就说,我儿子会背唐诗,没事儿就叫我出来背,背多了就变成习惯了。我有个朋友,爸爸是牙医,特别得意自己把儿子的牙齿弄得很好,所以这个朋友最痛恨的就是家里一有客人来,爸爸就说:你出来,张开嘴巴,让伯伯看看你的牙。他后来读医学院时跟我说,我绝对不要选牙科。小孩子身上就是会有很多这样有趣的情结。
宝玉听说贾雨村来了,要找他出去,“心中好不自在”。这个“心中好不自在”是因为跟姐姐妹妹玩的时候他回到了童年,一旦被拉出去,就要做大人,要对对子、背唐诗,几乎全是考试。仅仅一线之隔,在怡红院,他是小孩,可以跟湘云、袭人们乱侃;一到客厅,他就是大人。一听说要见客,袭人赶快去拿衣服,在古代见客是件大事,要换上礼服。宝玉一面蹬着靴子,一面抱怨说:“有老爷和他坐着就罢了,回回定要见我。”有客人来,就得穿礼服、打领带、穿靴子,去应付考试,当然很烦。史湘云一面摇着扇子,一面笑着说:“自然你能会宾接客,老爷才叫你出去呢。”当然因为宝玉会背唐诗,又会对对子,这是老爸最大的骄傲。宝玉说:“那里是老爷?都是他自己要请我去见的。”其实宝玉早就看穿了贾雨村的内心,觉得他非常虚伪、世故,他太懂官场文化了,知道要攀缘、巴结贾家,只走贾政那条路还不够,还得跟下一辈的宝玉也搞好关系。
我们小时候都了解这种家教,儒家文化认为对小孩子的教育,最重要的是要懂得进退揖让。现在的年轻人不太了解,记得当时我们家只要有客人来,小孩是一定要出来见客的,不出来会挨打的。见客本身就是一场考试,你要学会察言观色,知道该叫伯伯还是叫叔叔。平常读的书,在这个时候都能用上,倒茶时规不规矩,递茶时是不是用双手,爸爸妈妈都在旁边监督着。倒完茶还要应酬几句,说伯伯您坐,我要做功课了。如果继续跟人聊下去,说电影《无间道》有多好看,又会挨一顿打。这是当时父母教育子女一种重要的方式,父母是通过接人待物观察你是不是懂得、熟悉了大人的那套东西。我们小时候经过这方面的训练,后来到了成人世界里还蛮得心应手的。
宝玉对这些东西是很反感的,觉得很辛苦、很累。湘云说:“‘主雅客来勤’,自然你有些惊他的好处,他才只要会你。”如此有地位身份的客人会常来见你,一定是因为你也有品位。宝玉说:“罢,罢!我也不敢称雅,俗中又俗的一个俗人,并不愿同这些人往来。”注意,这里又是一个颠覆,我们称有教养为“雅”,宝玉却说我是“俗中又俗的一个俗人”。连用三个“俗”字,说明在作者眼里,当大家都去附庸风雅的时候,“俗”反而是真性情。“雅”是贵族文化培养出来的人,大家都很仰望他,礼服、剧院、排场……但真正从那种文化里出来的人,能一眼看透其中的虚伪,反而觉得跑到夜市去吃路边摊更过瘾一些。曹雪芹是比较贴近民间的,对贵族文化并没有多少好感,书中类似的批判很多。
接下来,史湘云跟贾宝玉之间的冲突发生了。湘云笑着说:“还是这个情性,改不了。如今大了,你就不愿读书去考举人进士的,也该常会会这些为官作宰的人们,谈谈讲讲些仕途经济的学问,也好将来应酬世务,日后也有个朋友。没见你成年家只在我们队里搅些什么!”湘云知道宝玉不爱读书,不愿意考科举,更不愿意做什么举人进士,觉得你至少应该常常和这些“部长”们见见面,有机会跟他们做做朋友,谈谈仕途经济的学问,宝玉最讨厌的就是这句话。注意一下,古代的“经济”和我们现在的概念不太一样,我们现在的经济是跟财政、财务有关,古代则是“经世济民”的意思,就是要做一个国家或者社会的管理者,对社会整体有所贡献叫“经济”。湘云意思是说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也应该出去见见客人,增长见识。况且这些人都是做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