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知者不作罪。’”古代随便叫大户人家女孩子的名字是不礼貌的,蒋玉菡才赶快站起来赔罪。
所以下面这一段戏很有趣,宝玉出席解手,蒋玉菡也跟了出来。这两个男孩子,本来就很想说话,又觉得在席上不方便,就借口上厕所出来了。“二人站在廊檐下,蒋玉菡又陪不是。宝玉见他妩媚温柔,心中十分留恋。”这种形容非常特别,《红楼梦》里面的性别意识,跟我们现在社会的性别意识非常不同。蒋玉菡是唱戏的男孩儿,又反串小旦,长相一定漂亮,而且动作、眼神都很动人,宝玉完全被吸引住了。“便紧紧的捏着他的手,叫他:‘闲了往我们那里去。’”这都不是性的描绘,对宝玉来说美很重要。“还有一句话借问,你们贵班中,有一个叫琪官的,他在那里?如今名驰天下,我独无缘一见。”富家少爷们在一起常议论,最近某某戏班某人唱得极好,长相极漂亮,琪官这个名字在当时的公子哥里已经传开了。就像我们今天的某歌手,已经成了偶像。
“蒋玉菡笑道:‘就是我的小名儿。’宝玉听说,不觉欣然跌足,笑道:‘有幸,有幸!果然名不虚传。今儿初会,便怎么样呢?’”宝玉很高兴,有幸见到这么重要的一个歌手。第一次见面,总要有个礼物,宝玉“想了一想,向袖中取出扇子,将一个玉玦扇坠解下来,递与琪官,道:‘微物不堪,略表今日之谊。’琪官接了,笑道:‘无功受禄,何以克当!也罢,我这里得了一件奇物,今日早起方系上,还是簇新的,聊可表我一点亲热之意。’说毕撩衣,将系小衣儿一条大红汗巾子解了下来”,以前的人真好玩,外面衣服穿得蛮素,里面却是鲜艳的大红。刚才讲过汗巾子基本上是系内裤的,很长,能坠下来露在衣服下摆外面,那种大红露出一点点,很漂亮。夏天热的时候,还可以用它擦汗。
蒋玉菡把汗巾子“递与宝玉,道:‘这汗巾子是茜香国女国王所贡之物,夏天系着,肌肤生香,不生汗渍。昨日北静王给我的,今日才上身。’”这个汗巾子很特别,是北静王送的。可见北静王和琪官的关系也非同一般,普通人之间不会送这么贴身的东西。后来因为这条汗巾子,宝玉差点被他爸爸打死,因为忠顺王府到贾家来找人,说琪官是他们包养的。他爸爸简直气疯了,说你竟然在外面包养戏子。一条汗巾子竟牵扯到好几个王,其实大家都白忙了一场,最后琪官跟袭人结婚了。可见这些戏子也是逢场作戏,被包养是他们求生的一种手段。注意下面:“‘若是别人,我断不肯相赠。二爷请把自己系的解下来,给我系着。’宝玉听说,喜不自禁,连忙接了,将自己一条松花汗巾解了下来,递与琪官。”交换贴身之物,是清代贵族的一种习气,如今隔了几百年,变得非常难以理解。
我想大家一定了解信物的意义,每一个时代都有属于那个时代的信物。记得我在小学的时候买一颗话梅,跟最要好的同学说,你先啜两口。然后放起来,看到另一个关系很好的同学,再说,你也啜两口。那个时候根本没有性别的感觉,男生女生都一样,只有跟你好的和不好的。如今隔了时代往回看,真的很难理解,甚至会觉得好恐怖。就像宝玉和蒋玉菡这两个男孩子,站在走廊里换腰带,你也觉得蛮奇怪的,其实那就是他们感觉彼此很亲的一个仪式。
“二人方束好,只听一声大叫:‘我可拿住了!’”薛蟠大概在旁边已经看了半天了,直到两个人在那边换裤带了,才“跳了出来,拉着二人道:‘放着酒不吃,两个人逃席出来干什么?快拿出来我瞧瞧。’二人都道:‘没有什么。’薛蟠那里肯依,还是冯紫英出来才解开了。于是复又归坐饮酒,至晚方散。”冯紫英还算比较优雅,就觉得人家私事你干吗要管?依着薛蟠就是要把人家私事给闹出来。作者在这里很讲究层次,冯紫英刚才唱的歌,就是比较委婉的,他对人处世也很含蓄,他大概也知道两个人在干什么,只是不想点破。
到晚上,宝玉有点喝醉了,“回至园中,宽衣吃茶。袭人见扇子上的扇坠儿没了,便问他:‘往那里去了?’”你看,袭人每天回来都要检查他身上的东西,因为宝玉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