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绛唇》是词牌名,像《相见欢》、《虞美人》一样,都是词牌,所谓填词,就是按某种固定的音乐节律把文字放进去。它原是一种民间的音乐形式,后来经过文人的改造变成了一种文学形式。王国维曾说,李后主(李煜)是中国词学史上非常重要的人物,他把“伶工之词”变为“士大夫之词”。音乐是民间的,文学是士大夫阶层的。
《点绛唇》的音韵铿锵顿挫,所以宝钗说这个曲子好听极了。“只那词藻中有一支《寄生草》,填的极好,你何曾知道。”那宝玉听她如此说,就凑近来说:“好姐姐,念与我听听。”宝钗就念了歌词的内容,这是鲁智深在舞台上唱的“漫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擦掉眼泪,拜别山门,自己一世英雄,竟落难至此。“处士”指的是推荐他上五台山的那个员外,古代没有功名的读书人,常常被人家称为处士或者员外。“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谢谢师父慈悲帮我剃度,收留了我,让我逃过了一劫。“没缘法转眼分离乍”,可惜我们缘分这么短,我破坏清规偷吃了酒肉,“乍”是时间很快的意思,霎时间又要分离。“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我落单在人世间,身上没有任何名利的牵挂。这支曲子,对宝玉产生了非常大的影响,他由此对人生有了很深的感悟,觉得鲁智深的“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不是讲自己的落难,而是在说人生的本质。
“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蓑衣是古代用棕榈做的雨具,“笠”是斗笠,“卷单行”指离开,表示他要开始流浪了,从此混迹于江湖。“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就是剃了光头,穿着和尚的草鞋,拿着一个破碗去化缘。这是鲁智深的《醉打山门》里非常美的一段。“宝玉听了,喜的拍膝画圈”,小男孩一高兴起来,就是这么忘乎所以。接着“又赞宝钗无书不知”。宝钗和宝玉聊得正欢的时候,旁边的黛玉又开始吃醋了,她冷冷地说:“安静看戏罢,还无唱《山门》,你倒《妆疯》了。”《山门》就是鲁智深的《醉打山门》,《妆疯》是另外一出戏,讲的是唐朝开国大将尉迟敬德,到晚年为了不再挂帅出征,装疯卖傻的故事。黛玉用了两个戏名来讽刺宝玉,“说的湘云也笑了。于是大家看戏。”
晚上,戏要散了,贾母很喜欢那个唱小旦的和唱丑角的。旦角,我们现在分花旦、青衣,以及老旦、彩旦等类别。“青衣”,通常穿深色衣服,以唱为主,没有很多动作,像《锁麟囊》里面的薛湘灵;“花旦”则比较漂亮、比较俏皮,像红娘;“老旦”就是老年女性,像佘太君;“彩旦”是属有一点插科打诨,比较好玩的一类,像那些妆化得怪怪的媒婆。过去旦角还没有分得那么清楚,就是女性角色。还有一类是丑角,丑角在古时候通常都是戏班的班主。传说唐明皇曾演过小丑,所以他一直是梨园行里面的祖师爷,一般丑角不到场是不能开戏箱的。丑角需要很深的功力,在舞台上,他要逗大家笑,要随机应变,是戏剧里最难的行当。
贾母很喜欢那个小旦和小丑,带进来细看时“益发可怜见”。“可怜见”不是有点可怜,而是说贾母有点心疼他们,看过电影《霸王别姬》的人可能会了解,过去只有孤儿,或者家里穷得不得了的孩子才会被卖到戏班子里去。大概七八岁就开始练功,天天挨打受骂。贾母问他们多大了,那个小旦才十一岁,小丑才九岁,然后大家就叹息一回。我们现在不太容易读懂这一段,是因为我们无法了解,这两个孩子在舞台上表现得这么好,私下里不知道受过多少的折磨。贾母很心疼他们,就命拿一些肉、菜给他们两个吃,还另外赏钱两串。
这时“凤姐笑道:‘这个孩子扮上活像一个人,你们再看不出来。’宝钗心里也知道,便一笑不肯说”。注意宝钗的心机之重,她很快就明白了凤姐说的是谁,可是她不肯说。“宝玉也猜着了,亦不敢说”,注意,“不肯说”跟“不敢说”是不同的,“不肯说”是说宝钗觉得这个时候说这种话不得体,会得罪人;“不敢说”是因为宝玉知道这个话说出来的严重后果,怕黛玉伤心。可这时一定有一个人会说,就是史湘云,她是典型的射手座,口无遮拦。“史湘云接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