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想知宁国府多么混乱。他特别指出:“那是个有名的烈货,脸酸心硬,一时恼了,不认人的。”说王熙凤非常泼辣,从来不给人家好脸色,心也狠,一旦恼火了就翻脸不认人,不管你是什么字辈的老仆人,她根本不留情面的。众人听了这话,都道:“有理。”

这是来升讲的,可是下面有人说出了另外一种看法:“论理,我们里面,也须得他来整治整治,都忒不像了。”这就是文学的写法,就像现在媒体报道中“平衡”的方法一样,这个人和来升的看法不一样,他从贾家需要整顿这个角度来看待王熙凤过来管理这件事情,这话也让人感觉到,王熙凤要整顿宁国府非常不容易,这是一个烂摊子。

此时王熙凤还没有来,可是声威已到,底下的人已经开始紧张了。

“正说着,只见来旺媳妇拿了对牌来,领取呈文京榜纸札,票上批着数目。”“呈文纸”是一种古代记账的纸,比较粗糙,造名册一般用这种纸,领呈文纸就是要开始造册了。“京榜纸”是比较好一点的纸,用来写公告的。可以猜出,王熙凤第一件事是造名册,然后就要有公告出来。作者写王熙凤的管理是从领纸这样的小事开始的。照理讲,王熙凤在荣国府也是管家,如果要造名册可以用荣国府的纸,也没多少钱,可是这绝对不是王熙凤的行事风格,因为这是宁国府的事,她要分得清清楚楚,所以她让来旺媳妇到宁国府去领纸。领纸其实也是下马威,因为一造名册就开始有记录了,下人就害怕了。这也说明宁国府平常连最基本的管理都没有。“票上批着数目”,严格到连多少张纸都要批数目,可见所有出入都登记在册。

作者就是从一些这样的小细节开始一步一步深入,让人体会王熙凤一丝不苟的作风。如今,身边常有朋友在媒体做事,拿起电话打国际长途这类事情根本就不在意,据说一个副刊的主编每月的长途电话费是一百多万台币。最近他们跟我说现在不景气到连领一支圆珠笔都要登记了,可见以前根本就是想拿就拿的。

可王熙凤的管理却清楚明白。“众人连忙让坐倒茶,一面命人按数取纸来抱着。”这些人就很规矩、很谨慎,开始上轨道了。来旺媳妇是拿对牌来领纸的,照理讲应该交给她抱着纸回去,可是这些人很小心,跟着一起去。“同来旺媳妇一路行来,至仪门口,方交与来旺媳妇自己抱进去了。”

“凤姐即命彩明钉造簿册。”彩明是平儿底下的一个丫头。“即时传来升媳妇,兼要家口花名册来查看,又限于明日一早,传齐家人媳妇进来听差等语。”古代任何一个家族里,所有打杂的用人,该归谁管,各自该管什么事情,都登记在花名册上,王熙凤就让来升媳妇把这个花名册拿来查看,同时让家里的用人,包括他们的家眷,明天一起来听差。以前这种家族,如果男人在这里打杂,妻子大概也兼一点差的。

“大概点了一点数目单册,问了来升媳妇几句话,便坐车回家。一宿无话。”这是王熙凤第一天的作为。凤姐一上任就不一样,她做事的态度与方法,没有任何的懈怠和马虎,因为丧事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第二天必须上轨道。名册造好了,第二天就要点名了。

“至次日,卯正二刻便过来了。”早晨六点半,王熙凤就过来了。“那宁国府中婆娘、媳妇闻得到齐,只见凤姐正与来升媳妇分派,众人不敢擅入,只在窗外听觑。”因为等一下要点名、分派工作,王熙凤先要跟她的执行秘书来升媳妇商量商量哪些人做哪些事。大家都不敢进来,就在外面等着,“听觑”两个字很到位,说明一向杂乱无章的宁国府忽然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了,大家都不知今天凤姐要给大家什么样的下马威。

我们要特别提到的是,凤姐这种嫁过来没几年的少奶奶,还不到二十岁,爱摆资格的老家人是最容易欺负这种少主人的,因为他会觉得你根本没有我懂得这个家族。从外面刚进入一个企业的人要一下子到位是很困难的,但王熙凤可不管那么多,她先要做充分的了解,然后造册点名,分派工作。

只听凤姐与来升媳妇道:“既托了我,我就说不得要讨你们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