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忌,因此又叫他作‘痴丫头’。”贾母年轻时是一个精明的人,她的“发闷”其实是一种很特别的忧愁,最后干脆就装糊涂。前面讲到贾琏求鸳鸯去偷她的金银器,后来大家才发现贾母其实是知道的,只是装着不知道而已。因为孙子这么多,万一大家知道了,都来要很麻烦,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难得糊涂是个很东方的哲学,西方人根本不懂,其实它的意思是你一旦聪明过,要想再回到糊涂的状态是非常难的。就是你不再看细节了,只是保证生命能够得过且过,我想贾母之所以留个傻大姐在身边就是这个原因。“他纵有失礼之处,见贾母喜欢,他们依然不去责备。”

“这丫头也得了这个力,若贾母不唤他时,便入园内来玩耍。”这就点出了为什么傻丫头会捡到绣春囊。她“今日正在园内掏促织”,“促织”是蟋蟀的俗称,可以用来斗的。孩子们常常在山石底下捉,然后互相之间斗蟋蟀玩。我们小时候也玩过,如果我的蟋蟀赢了,对方就要给我补偿,其实就是孩子们玩乐的一种方式。傻大姐“忽在山石背后得了一个五彩绣香囊”。我们知道所谓的春宫,或者现代语言叫做情趣用品,在西方有很多专门的博物馆收藏,把它当成文明中非常重要的一个部分。但在过去这绝对是禁忌,大家都不去探讨它。

如果大家有机会到阿姆斯特丹,火车站的前面就有一个非常大的情趣博物馆。到了那里,你就会觉得人类真好玩,竟然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刺激欲望,而且有那么多的想象和创造。这类东西以前无法登大雅之堂,可是如果你仔细去看,其中有非常精致的艺术。最近出版了一本国外博物馆收藏的中国的《秘戏图大观》,卖得很贵,全是房中术的东西和各种姿态,那可真是叹为观止。其中有很精彩的版画,还有大画家像陈洪绶和唐伯虎画的秘戏图。以前外国人跟我说,你们中国有好多不得了的情趣用品,我就觉得有点受侮辱,可后来到法国国家博物馆一看,吓一大跳,那些东西其实就是这个傻丫头找到的五彩绣香囊。人类文明中有一个部分会用很精致的方法去满足人的欲望,而且它又有商业性,当然就有很多工匠去做。

我们今天对于所谓的情趣商店,或者情趣用品当然会嗤之以鼻,甚至连看都不要看。可是如果从人类文明发展史的角度上看,情趣用品其实扮演了蛮重要的角色,过去一讲到文明史,就会先入为主地把某些东西给排斥掉,其实完全可以据此探究它们跟人类文明史之间的关联。比如说赌的历史,如果仔细研究所有民族的赌博史,大概也能写出了不起的论文。你可以看到在赌的欲望里,人是如何开拓各种思辨能力、游戏能力和输赢的能力。不知道我讲得清不清楚,像法国的哲学家福柯,他也是历史学家,可是他的历史学中的很多东西看上去是从旁门左道的地方切入的。他最精彩的著作就是《疯癫与文明》,其中研究了不同的民族对待精神病的态度,从人对待非主流人群的态度,去看一个文明的走向,这本书在西方现在是很重要的经典。在我们被主流文化绑得太死的时候,很难判断什么东西是可研究的。

五彩绣香囊绝对是做得非常精致的,作者想透露的是在这个家族里绝对是存在情趣用品的。只是这些在《大学》、《中庸》里你永远读不到。大家有兴趣,我下次可以把《秘戏图大观》带来,大家传阅一下,真的蛮惊人的。你肯定觉得很像杂耍,因为我一直怀疑说,有些动作做起来手都会脱臼的,更为难得的是那些画家竟然还要说明,去讲解所有的细节。只是这些东西都藏在国外的博物馆。但,最严谨的科学跟最好的文学一样不能有任何道德的偏见,作为一个好的文学家,绝对不会避讳任何当代生活里的现实,所以作者描述这个五彩绣香囊说“极其华丽精致,固是可爱”。注意一下,这是邢夫人和傻丫头的角度,因为稍后王熙凤在被质问的时候,她觉得不够华丽精致,根本看不上眼。

“但上面绣的并非花鸟等物,一面却是两个人赤条条盘踞相抱,一面是几个字。”这个形容也很有趣,因为傻大姐看不懂,我们小时候大概也是看不懂的。“这痴丫头原不认得是春意”,“春意”这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