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冲说走就走了,除了对身染瘴疠死得憋屈的遗憾,邓冲其实没什么放不下的,两个儿子都已经成家立业儿孙满堂,定国公府的富贵荣耀也足够稳当,彪悍粗鲁的发妻他早不稀罕了,几个貌美小妾于他而言不过是消遣的玩意而已。
再看他这个皇帝,家业比邓冲大得多,挑继位者就得慎之又慎,这事还不光是他一个人的事,选出来的还得让文武大臣们都满意,否则这帮人就会搬出各种道理来烦他。
再看家人,他有比他小了十七岁的舍不得分开的爱妃,有三个没出息却又可能被人挑唆内斗的儿子,有主意颇大却不明事理的大女儿,有哪哪都好却注定要受千般磨难他想帮也没时间一直帮扶的麟儿,有一个虽然偶尔混不吝却陪着他一路打下江山的亲弟弟……
嗯,麟儿说得对,还有一堆事等着他,他可不能继续撂摊子。
满桌的肉与菜,兴武帝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岁第一次被人请吃席的时候,一样一样连续地往嘴里塞。
父皇胃口好,庆阳以最快的速度调整好情绪,陪着父皇尽兴地吃了起来,边吃边说一些父皇可能还没心情留意的事,譬如二月才与三哥完婚的三嫂已经有了六七个月的身孕,譬如她的公主府已经修好了,只等她这个主人去查验便可正式交接。
兴武帝再嫌弃三儿子,也为老三要当爹的喜讯高兴了一下,等女儿提到她的公主府,兴武帝哼了声,忍不住又逗起女儿来:“就这么盼着跟张肃完婚啊?”
庆阳:“跟他有何关系,那是父皇赏给我的府邸,完完全全属于我自己的大宅子,我不喜欢才怪。”
兴武帝:“喜欢也没用,大婚前父皇不会放你出宫的,老老实实在宫里住着,多陪陪朕跟你母妃。”
关系到自己的婚事,庆阳也想提前知晓大概的婚期,好奇问:“父皇选好吉日了吗?”
民间女子通常十五六岁就出嫁了,家里疼爱女儿的最迟也会安排在十八岁之前,自家这边,大姐十七岁出嫁,庆阳料想她的婚期就在明年了。
兴武帝:“还没选,反正朕一点都不着急把朕的掌中明珠放出宫,他张肃敢急,叫他来跟朕说,朕重新给他赐门婚。”
庆阳:“……”
不急就不急吧,她也没怎么急,九华宫虽然不如外面的公主府宽敞气派,但九华宫离前朝的各官署近啊,住在宫里,她早上还能多睡两刻钟左右,见父皇母妃也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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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回京后便消沉数日的帝王终于又出现在了大殿上主持早朝了。
庆阳欣慰地发现父皇多出来的白发虽然黑不回去了,但穿了一身黑底红边龙袍的父皇眼中又恢复了七八分的威严与神采,料想再过一段时间,父皇就会彻底从邓冲病逝的悲痛中走出来。
散朝后,兴武帝点了三儿一女以及弟弟陪他去共用早饭,算是补上南巡结束后的小聚,小年那天再办场正式的皇室家宴。
早膳摆好,兴武帝吃了两口,先问雍王:“邓冲走前,你去探望过吧?”
雍王叹道:“从他病重的消息传出来,我每天都会过去一趟,去了就要挨他的骂,嫌我走得太勤,他那人皇上最清楚,死鸭子嘴硬。”
兴武帝沉默片刻,问:“除了交待你们不许知会朕,他可有别的遗言?”
雍王也很难受啊,说起这个都没什么食欲了,放下筷子道:“跟我说的都是些下辈子再一起打仗喝酒的屁话,就让我转告皇上,说他很后悔年轻时没听你的话改掉一些坏毛病,瘴疠也是因为那些坏毛病染的,叫皇上不必自责,再就是嘱咐邓坤邓泰一心为朝廷效力,不许丢他的人。”
邓冲的坏毛病?
兴武帝能想起一堆来,不过怎么算邓冲的死都是为国捐躯,是为他分忧,便有他的责任。
庆阳默默给父皇夹了一道菜。
兴武帝就不提邓冲了,吃了小女儿的孝顺,再看向太子:“听说朕南巡期间,你几乎每个月都要头疼一两次?到底是怎么个疼法,又是什么病因啊,是国事太多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