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慌慌张张逃了,梁幼仪一手按住胸口,一手轻握马鞭,脚步有些踉跄,进待渡亭牵马。

“郡主,您真要退婚啊?”芳苓声音有点哽咽,“只怕不好退。而且,拖这么多年,太亏了!”

梁幼仪捂住心口,半晌,哑着嗓子说:“不好退,也要退。”

她与傅璋的婚约是先帝赐婚,牵涉甚广,况且,如今傅璋已是朝廷重臣,他若执意不肯,婚确实难退。

但是,再难,她也要退。

总比,惨死在他们手里强。

梁幼仪望着远方灰蒙蒙的水天交接处,满目冰冷。

前些日子,她生了一场风寒,缠绵病榻半个多月,昏昏沉沉中,做了一个冗长、荒诞的梦

梦中,她进宫跪求太后姑姑,她要与傅璋退婚。

太后却直接下旨,叫傅璋与她立即完婚。

定国公府遵从太后懿旨,十里红妆、良田万顷嫁女。

婚后,梁幼仪生下嫡长子,那孩子承继了梁幼仪八分容貌,聪慧至极,是人人称颂的天才神童。

只是,参加完院试,儿子夭折了!

姚素衣的龙凤胎儿女傅修恩和傅桑榆,均指证是辅国公长孙李仲怀推他落水溺亡。

傅璋疯狂报复辅国公府,辅国公一家,以及亲家文国公都死在狱中。

宁德十二年,临朝听制十二年的太后还政宁德帝萧千策,萧千策以“外戚干政、贪功冒进”之罪,对定国公削爵贬职。

梁幼仪也受到了牵连,郡主封号被剥夺,禁足相府后宅,无诏不得出府。

这场卸磨杀驴的博弈中,傅璋不仅全身而退,还被封一等长信侯。

姚素衣在她的饮食里下了无色无味的剧毒,此毒无解,中毒后受尽折磨,五日方死。

她四肢无力,自杀都不能。

胸腹疼得如烙铁一遍遍烫过,口腔溃烂,七窍流血。

脸上身上布满斑斓的蛛网,像恶鬼,像妖魔,傅璋又怕又嫌弃,再也不敢靠近她。

姚素衣哈哈大笑,目光狰狞。

“梁幼仪,我盼这一天整整十五年了。”

“是第一美人又怎样?母族权倾天下又怎样?还不是为璋郎做踏脚石!”

“璋郎他兼祧两房,晨儿他们四个,都是我和璋郎的孩子。”

“他只能是我孩子的父亲,谁也别想抢走!”

“幸亏除掉你的儿子,不然,万贯家财,长信侯承爵哪里轮到我的晨儿?”

“你的儿子凭什么比我的孩子聪明、耀眼?凭什么由他继承侯府的一切?”

“是榆儿和恩儿把他摁到河里淹死的,栽赃给顾锦颜的儿子……除掉你的孽种,还拔除你的左膀右臂,让你再无倚仗!”

毒药侵蚀着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每一根筋脉,好疼啊,疼得恨不能没有生在世上;好恨啊,恨不能把贼子生吞活剥……

梁幼仪缠绵病榻半个月,高热、昏迷,一直喊疼,困在梦魇里,无法走出。

高热退去,她在府里关门避人数日,梦境一遍遍回放,只觉痛入骨髓。

一切太真实,毒药浸蚀骨血的折磨,刻在血液里的痛楚,依旧令她全身颤抖。

她甚至疑心,“那不是梦,是上辈子已经发生的事”。

所以,她不顾大病初愈,迫切地想要验证。

腊月初一这天,傅璋去江南办差回京,原本说好,梁幼仪不必接他。

但是,一大早,她不顾芳苓和芳芷的劝阻,骑马来到了渡口。

她要验证,那梦中见闻,到底是一场荒诞的梦,还是“上一世”?抑或“先知梦”?

果不其然,她目睹姚素衣与傅璋拉拉扯扯,亲眼看到傅璋送给傅桑榆日日佩戴的七星宝石璎珞,也亲耳听到傅桑榆喊爹。

梁幼仪忽然落下泪来。

一切还来得及,不是吗?

“郡主您……”芳苓看她掉泪,心疼地道,“奴婢去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