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凤仪宫只剩下他们两人。

裴令仪伸出手,拿出一条项链。

通体温润的白玉圆月坠子,上面还有拼凑后细密的裂纹,这是先前裴令仪送她的礼物。

裴令仪将那枚玉坠轻轻放在阶上,动作很轻,玉与金砖碰撞,发出极其细微的一声轻响。

然后,他抬起眼,望向元韫浓。

不再仅仅是茫然和困惑,而是沉淀了更多。

有被回想不起来的焦躁,还有被长久漠视后累积的怒意和执拗的探究。

“元韫浓。”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

不再是试探的阿姊,也不是疏离的皇后,而是连名带姓。

除了前世吵架的时候,裴令仪没这么喊过元韫浓。

“告诉我。”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元韫浓,不容逃避,“这项链是谁的?为什么它会在凤仪宫庭院的草丛里?你把它扔掉了吗?”

“你……”他微微停顿,声音里压抑着什么,“又为何恨我至此?”

元韫浓只是微微抬着下颌,目光平静,“陛下夜闯凤仪宫,就是来问本宫这件事?”

灯火映照着裴令仪苍白而紧绷的侧脸,也映照着元韫浓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复杂。

裴令仪注视着元韫浓的双眸,恍惚间回忆起来了什么。

元韫浓总是用看似温顺的语气刺探他的虚实,而他那时还带着残存的情意,竟被她几句话挑动得险些失态。

“疼吗?”裴令仪语气陡然转柔,“被碎玉片割破了掌心,很疼吧。”

元韫浓瞳孔骤缩,“你想起来了?”

裴令仪没有回答。

元韫浓意识到裴令仪想起来的,仅有前世的记忆。

裴令仪问:“我便是如此让你厌恶、让你痛恨、让你避之不及的吗?之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因为凭什么。”元韫浓冷笑。

凭什么只有她记得,记得前世,记得裴令仪冠冕堂皇地丢下她一个人自己解脱。

凭什么裴令仪忘了,就可以像个无辜的受害者一样站在这里质问。

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尖厉和讥诮,元韫浓道:“裴令仪,你也配问为什么?”

“因为你蠢,蠢到会忘记,忘得一干二净!忘了你是谁!忘了你做过什么!忘了你欠下的债!也忘了……”元韫浓的声音猛地顿住,恨意卡在喉咙。

裴令仪忽然低笑出声:“孤是忘了,忘了皇后最恨的就是孤。”

前世的机关算尽,两败俱伤,记起来就只有肮脏的过往和蚀骨的恨意。

指尖挑起元韫浓的下巴,裴令仪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他忽然收敛了所有戾气,眼神复杂地描摹着她的眉眼,仿佛要将这张脸刻进骨髓,“你喜欢的是沈川。”

话音落下的瞬间,元韫浓忽然笑了,“陛下记性真好。”

“没记错,我曾经就像这样……”元韫浓忽然搂住裴令仪的脖颈,在他错愕的目光中,吻上他的唇。

这个吻带着玉石俱焚的惨烈,混杂着甜腥与彼此翻涌的恨意。

他反客为主,扣住元韫浓的后颈加深这个吻,舌尖尝到她唇角的咸涩,分不清是泪还是血。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裴令仪似乎真的想起来了全部。

“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为什么要丢掉项链?”裴令仪声音发抖。

恨他忘记,恨他离开,恨他留下她一个人,不必再咀嚼痛楚与苦涩。

元韫浓的手指都在颤抖,“你都记起来了吗?”

“都记起来了,我都……”裴令仪的声音戛然而止。

元韫浓呕出一口血,身体一晃,踉跄倒去。

“阿姊!”一只手臂猛地揽住了她的腰背,裴令仪脸上复杂的神情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惊骇。

他脸色苍白地半跪在地,用身体支撑着元韫浓下滑的重量,颤抖着想要扶住元韫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