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所恨之人如此之多,为何偏偏元韫浓不一样?

“水妃阿姊,想要嫁给沈川吗?”裴令仪问。

慕水妃愣了愣,“什么?可他和应怜不是……”

裴令仪看着慕水妃,“水妃阿姊觉得,孤该恨韫浓阿姊吗?”

“恨?”慕水妃脸上浮现出担忧,“你和应怜……”

裴令仪低头,“只需告诉孤,是或不是。”

慕水妃顿了顿,依然用忧虑的眼神看着裴令仪,问道:“那你恨应怜吗?”

“陛下问我,该不该恨应怜。那陛下合该问自己一句,陛下恨应怜吗?”慕水妃轻声问道。

什么是恨?

怎么才算是恨?

那爱呢?

爱又算什么?

“你想要她死吗?”慕水妃问,“看见她落泪,会心疼吗?”

裴令仪无法给出答案。

无法给出答案,因为他带人回京挨个斩首曾经欺辱他之人的那一日,元韫浓落下眼泪的刹那,他确实心痛。

慕水妃继续问:“看到她嫁作沈家妻,是愤怒吗?是嫉妒吗?还是落寞呢?令他们和离,真的是因为我吗?还是因为自己是那么想的呢?”

裴令仪终于发现,他嘴上一直说怎么讨厌元韫浓,恨元韫浓。

被问为什么时,却又说不出所以然。

是因为元韫浓的刻薄吗?还是因为元韫浓的冷眼旁观和高高在上?

不是的,都不是。

原来是恨明月高悬,独不照我。

是在深宫谍影之中,日复一日膨胀的欲念在鬼鬼作祟。

是见不得光的爱恨嗔痴熬成一锅粥,被妒火中烧的怨愤熬干了,都得不到的回应。

是他一次又一次隐秘望向月光,月光却吝啬于照彻他这一方的朽壤。

他当然知道元韫浓的恶劣与唯利是图,他也当然明白元韫浓的虚伪和处心积虑。

只是元韫浓甚至会将那虚假的光随手抛洒向任何一个人,却独独没有扫过他这一方的角落。

他就是那个在报复元韫浓的过程中,还会再爱上元韫浓的蠢货。

于是那时候裴令仪才明白,没有人教他爱,也没有人教他恨。

所以他爱元韫浓爱得痛苦,恨元韫浓也恨得痛苦。

裴令仪不懂,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做。即使是后面明白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把元韫浓困在自己身边,两个人彼此拖拽着继续坠下去。

他恶劣地回忆起和元韫浓的情情爱爱,毕竟做事情的时候,元韫浓总是无法透过他的肩膀望见穹顶。

元韫浓的手攀在他的脊背上,他的后背滚烫,当然也可能是元韫浓的手太凉了。

当快感攀上高峰的时候,一切呼啸着席卷而来,只有这时候,关于元韫浓爱不爱他这件事情,他不想问,他不想听。

他停留在元韫浓的身体里,像雪花一样在最深处沉重地堆积了,元韫浓的嘴唇战栗地掠过他的耳垂。

只有在这样的瞬间,他才真正被元韫浓所接受。

是畅快的,是痛快的,可他们都遍体鳞伤。

因为太过特别,所以不能忽视。

因为太过强硬,所以无法拥抱。

因为太过骄傲,所以难以左右。

“殿下,到宫门口了。”车外传来裴九的声音。

一直在想前世之事的裴令仪,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是他前世天资愚钝,参不透缘分,也看不清自己的心。

裴令仪走下车,“走吧。”

即使是如此,他也不能放手。

元韫浓是他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痛苦与欢愉。

*

一连好几日,元韫浓刻意回避跟裴令仪的碰面。

裴令仪二十弱冠,已成年。

由于生辰是在军中过的,也没有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