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裴令仪兀自笑了一声。

他转过脸认真道:“不会帐中自刎。”

元韫浓点头,“那就是跟我一样的选择。”

“我该为那人耗尽我最后的骨血,拼尽所有让她活下去。”裴令仪却道,“我要助她过江东,无论成功与否,是否死在半途。”

他的眉目生得极好,说这话时,眸若墨玉寒潭,像是在说什么生死相许的誓言那般动人。

另一种霸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为那个人战死,到最后一刻。

比殉情还要惨烈,还要偏执。

但倒是挺有裴令仪风格的。

元韫浓失神片刻,又玩笑:“要换了你这样的虞姬,霸王是前无颜面对江东父老,后无颜面对铁血美人了。”

“阿姊净是说笑。”裴令仪无奈摇头。

前世裴令仪就喜欢听戏听曲,跟元韫浓吵得太过了,哄她的时候还唱过两句,也是霸王别姬。

这是裴令仪最爱听的。

戏台上的霸王正唱到:“虞兮虞兮奈若何”

虞姬啊虞姬,我死后该如何安置你呢?

正如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爱一个人,则会为所爱之人谋划长远。

元韫浓看向裴令仪。

如果裴令仪前世是爱她的,那是为她计深远吗?好像是计过的。

她记起来了。

在她灌下红花汤后昏过去,清醒过来之前,裴令仪也是在她床边守了她很久的。

她打掉了他们的孩子,下的是狠药,再加上她本就羸弱,因此险些丧命。

意识模糊的时候,她好像记得沉默的宫殿,噤若寒蝉的太医,还有垂泪的帝王。

“没事了,没事了……”裴令仪握着她的手,替她擦拭汗水,眼泪也落在她脸上。

裴令仪的那滴眼泪就从她的眼角滑下去,没入鬓发之中。

好像重要的不是孩子,而是她的安危。

只是她都忘记了,只记得真正醒过来之后,和裴令仪的爱恨交错。

她温养了许久才恢复些,之后无所出。

裴令仪没有妃嫔,还没有子嗣,前朝的臣子们又步步紧逼。

裴令仪后来从旁系领了个四岁的稚子送到她跟前,问她喜不喜欢。

元韫浓自然是冷眼相待:“你是什么意思?”

“喜欢吗?”裴令仪却问,“他才四岁,少不更事。若此时开始抚养,他会将你当做亲母来看。”

“你要立他做太子?”元韫浓蹙眉,“太子的母亲是皇后。”

她还以为这是裴令仪从哪跟别人的生的小孩,这会抱回来要给铺路了。

裴令仪却说:“皇后的孩子是太子。”

如今想来,裴令仪或许不是给那孩子铺路,而是替她铺路。

不过那时候元韫浓没收下那个孩子,也没理解裴令仪的谋划。

结果还是一样的,裴令仪死后,她还是从旁系领了一个孩子过来做皇帝。

“虞兮虞兮奈若何……”元韫浓念着,低眸笑了一声。

这算是一语成谶吗?

裴令仪的英雄末路,元韫浓的红颜薄命。

到最后还是霸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裴令仪油尽灯枯,元韫浓郁郁而终。

唱得太缠绵悱恻,就会成判词。

这就是他们前世的判词。

戏台之上,虞姬的剑光如水,泛起粼粼波光。

虞姬的剑已经架在了颈间。

元韫浓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她看着虞姬决绝的眼神,忽然觉得喉间发紧。

裴令仪看了过来,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元韫浓。

元韫浓转头看他,却见裴令仪漆黑的眸子里,似乎藏着千言万语,却又什么都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