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陵低头看?廊道外?的灯笼光里,连绵雨丝坠地,溅跳起的朵朵水花,又一朵朵地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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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阶是用青石做成,并不平整,凹凸出一个个坑洼。雨水从薄瓦滴落,在那些洼地里迸溅成花,清脆的声响。
已入五月,多雨潮热。
附近的水沟滋生孑孓,即便纱窗阻拦,仍有?一两只从哪里钻进屋中,嗡嗡地绕着飞舞。
书案角上设一盏油灯,灯下是一瓶白瓷的药。
许执一动不动地,垂首看?手中的画卷。
握着卷轴的手指紧捏得苍白,唇角也越抿越紧。
在“咚!咚,咚!”的打更梆子声里,猝然抬头,已然是子时?了。
再过半个时?辰,便是翌日,她?将要离去。
他踌躇着,夷犹着,在合上那幅画时?,最?后看?一眼她?笑靥如花的面?庞。
闭了闭眼,心?中终于下了决定。
他想去见她?,问明白一些事情。
也想得知?她?为?何会与卫陵和离。
分明之前见到的数次,她?和卫陵在一起,都是快乐的模样。
可?酒楼的偶遇,她?显然地消减,脸上也全是冷淡,再无一丝待人的笑意。
果真如同?僚所言,他们之间生出龃龉,才致不合分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卫陵……待她?不好了吗?
那般朱门公侯的出身,不过贪图一时?的美色,正如两年前闹得京城纷扬的流言,她?才能嫁进公府。
如今是厌倦了,看?腻了,才会与她?和离吗?
这个念头从脑子里第无数次地滑过。
许执起身去铜盆前打水洗脸,回来?后他一直静坐到此刻,尚未来?得及收整自?己。
将一日的凡尘洗去,刀片刮净下巴处的青茬。
理过一丝不苟的发冠,取来?衣箱里的一身直缀更换,簇新的藏蓝颜色。对着镜子,将衣领宽袖的褶皱抻平。
他又去到那个变形的五斗柜前,打开柜门,动作迟疑了下,将存放在里面?的那把油桐伞拿了出来?。
避尘之地,又用油纸包覆。
他却仍用一张白底的棉帕,将脱去油纸的伞仔细擦了一遍。
抱伞出门,回首门内灯光尽灭。
晦暗的墙壁角落,煤球正四肢蜷缩地窝在破竹篮里,闻声朝他的方向喵叫了两声,接着耷拉下猫头,在夜雨声里睡觉。
抬手扣锁,檐下俯身,擒起撑开晾干的竹伞。
撑伞下了台阶,走进绵绵的细雨。
院角的那株丁香花凋谢大半,雨打落花,随水流出院门的缝隙。
似一团浓愁的紫色烟雾,幽幽地飘浮着芳香,将他围困在寂寥而悠长的雨巷。
巷子纵横交错,四通八达。
他怀抱着她?送予他的油桐伞,撑伞独自?走着,脚步缓慢却又急促。
恐从那些青石板的罅隙里,溅跳起泥水脏了袍摆。更恐稍慢一步,她?已然离去,再找不见她?的踪影。
他知?道她?现今不居镇国公府。
酒楼之上凭栏而望,那辆华贵精致的马车,去往的是另一个方向。
跑堂的伙计依照吩咐,也要将饭食送往柅园。
酒肉的纷闹欢笑里,他隐蔽地听到了。
但绕行过数条街巷,雨水停落。
静默来?到那座灯火通明的私园时?,他收伞停驻在门外?,却生出了一股彷徨。
曲起的指节与朱漆的门一寸之距,僵硬着,迟迟落不下去。
门的背后,隐约是谁在窃窃低声。
“三爷怎么还不回来??”
“不知?,怎么连带着蓉娘和青坠都走了,剩下夫人一个人在这里……”
声调愈来?愈小,是守门的小厮躲着主人在私语。
怀中伞热烫着他的胸襟,许执终是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