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
起初流放至峡州时,她总是会哭的,但渐渐地,她不再在他们面前?流泪了。
他走出门时,一拳砸在了院口的那棵老槐树树干上?。
疼痛蔓延,手背破皮流血。
也仅仅流了几丝血,如何比得上?她承受的那些。
他没办法去?置喙三叔母为他们做的这一切。
纵使三叔母不曾对?他说过什?么重话?。
只在每次深夜,他回到这个避雨之处,姑姑和?卫若去?给他做饭,她则为他缝补破洞的衣裳,让他在外也要?照顾好自己。
再是与他聊天。
“你别太闷了,和?你三叔一样。他从前?什?么话?都不愿意说,总是一个人?闷在心里?。”
他便挑拣些轻松的话?,和?她说。
一盏豆大的灯火下。
他看她垂低笑眼缝衣,心里?明白,若是在如此多的牺牲后,他还不能让卫家翻身?,便是辜负了她。
也唯有让卫家重回过往,才能让她脱离泥沼。
天未亮,除去?卫锦还睡着,他们送他出门。
站在门口,对?他道:“保护好自己。”
他点头,对?她,对?姑姑,对?卫若,道:“我知道,你们回去?吧。”
但每一回,他们都站在那棵槐树底下,目送他的远去?,直至他再看不见他们的丁点影子。
他穿过长街小巷,看见了许多户简陋的门口,也有这样的送别。
殷殷期盼中?,是担忧和?恐惧。
或是流放充军的官员,或是当地驻扎的士兵。
每次的上?场杀敌,深入敌营,他都要?告诫自己,一定要?护住自己的命。
三叔母、姑姑、卫锦卫若,他们还要?他活着回去?。
每一次战争的劫后余生,都是喜悦和?庆幸。
一个月后,他擦净手上?的那些血污,怀揣那份微薄的俸禄,走过遥远的长路,回到了那个仅有两处屋舍的小院。
把那几两的银子,都交给了三叔母保管。
她愣住。
“你自己拿着就好了,不用给我。”
他摇头道:“我没有什?么需要?花费的地方,您拿着。若是家中?有要?花的地方,您可以?支使。”
从前?,刚至峡州时,他们身?无分文。
为了卫若的药钱,她甚至想过绞断那头浓密顺滑的乌发去?卖钱,姑姑也跟着要?断发。
就在那时,傅元晋派人?送来了药和?几两银子。
他执意给她,她最后接了过去?。
但在第?二日大早,阴沉天色下,他要?离开时。
她还是把二两银子放进了他的手中?,笑道。
“你拿着去?花,一个月在外头,总会有用得着的时候。”
他又一次离开了那个小院,也离她越来越远。
他不必担心家中?,她会照料好,不让他有后顾之忧。
“记得平安回来!”
她突然喊道。
“知道!”
他回首,朝她挥手道。
也朝姑姑和?卫若说。
那一声的喊,惊动其他相邻院子里?的离别。
“你要?平安归来啊。”
“别死在外头,留老娘照顾你一家子人?,听到没有?”
“儿啊,照顾好自己,一定要?回来啊。”
……
又一年的雪花飘落,他们已?经流放至峡州第?八年了。
这一年,手里?存了银子,有他给的俸禄,也有她和?姑姑卫若他们,一起做活攒下的散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