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九大脑一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跑了回去。

烧焦的牌匾掉在地上,热浪扑面而来,空气在高温中扭曲,弥漫着浓烈的柴油味不是意外,是有人蓄意纵火!

吕九呼吸发紧,左顾右盼寻找谢叙白的踪迹。

没有,没有,哪里都没有!忽然,他在围观的人群中,瞥见一道熊壮高壮的身影,那一刻,心如冰窟。

巡查队还在赶来的路上,但等他们来,商铺都得被烧没。吕九脱下衣服,不管不顾地从救援者手里抢来水桶,将衣服泼湿,往身上一盖,用最快的速度冲进店内。

店里全是黑烟,熊熊火舌灼得肌肤生疼,他呼吸不畅,压着咳嗽用力喊:“顾南!顾南!你在哪儿?回答我!”

再一回头,倒塌的大型衣架下压着什么东西,好似一个人。

吕九瞳孔一凝,嘴唇轻微哆嗦,快步往前跑,却听头顶传来“噼啪”脆响。他下意识往上一看,只见焦黑木梁被火焰烧断,夸嚓砸下。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光掠过火海,将木梁重重甩开。吕九来不及看清情况,便被谢叙白捂住双眼,拥入怀中,冒着浓烟,箭步带出起火的商铺。

赶来救援的人瞬间一拥而上:“顾少爷!”“顾少爷你怎么样?”“这小孩刚才是怎么跑进去的?怎么没人拦住他!”

谢叙白对恶念相当敏感,凶手纵火时便有所察觉。他找了个借口将店里的人全部支出去,操控识念找到凶手,未曾想,竟然又是罗浮屠的人。

不是罗浮屠安插在顾家宅院门口的监视者,是另外的人,谢叙白通过心声确定了他的身份。

纵火不为其他,一是趁乱将吕九掳走,二是这家商铺由顾家交好的某个世家开设,顾南若是死在这场“意外”中,两家必定决裂。

难怪罗浮屠对顾家下黑手,后者会防不胜防,一败涂地。照罗浮屠的行动速度,对方至少在海都混迹了七、八年,势力布控早已深入各个闹市街区,才能这样迅速。只是罗浮屠一直隐藏在幕后,不显山不露水,才被顾家主误以为初来乍到。

谢叙白轻叹一口气。怀里的吕九一直在颤抖,他将所有的思虑抛到脑后,反手柔声拍哄:“好了好了,没事了,不怕了啊。”

殊不知吕九并不只是害怕。

焦烟弥漫,人声嘈杂,空气依旧滚烫灼热,一切都是那样混乱。吕九就像被迫卷入漩涡中的一叶孤舟,无措、无力、心惊胆战。

偏偏他在这片混乱中感受到一抹宁静,情不自禁地紧贴过去,才发现那让他宁静的东西,是谢叙白的心跳,平稳有力,意味着这个人还活着。

吕九的直觉一向敏锐准确,他笃定“顾南”对自己怀揣着某种目的。得益于阿娘给予的这副好皮囊,这种事情他遇到过不少,所以在“顾南”面前,他一直秉持着疏离、回避的态度,决定离开时,也能毫不犹豫地潇洒离去。

直至以为“顾南”深陷火海,直至在倒塌的大型衣架下,瞄见疑似“顾南”尸体的东西。

像利刃一寸寸割开咽喉,连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抽痛。吕九蜷在谢叙白的怀里,双手用力揪住他的衣领,一字一顿,厉声质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要替我解围,为什么要关心我吃不吃得好,睡不睡得着,为什么想教我读书识字,为什么要在那些人看不起我的时候帮我出头,为什么照顾我的自尊颜面,为什么要把我护在身后,为什么要给我买衣服”

他只是穷山恶水出来的野小子,爹不疼,娘早死,八岁被卖给罗浮屠,命比草贱。他只知道被毒打的时候要护住脑袋,只知道要顺从客人的心意,只知道看见血和死人,保持镇定才能活命。

他活到现在,孑然一身,万事只能靠自己,只剩包袱里的脏衣服和一百铜板,没见过什么世面,没感受过“顾南”这种无微不至的关怀。

抵抗不住的。

就算知道“顾南”别有用心,他也抵抗不住的。

就像给要渴死的人一杯鸩酒,给要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