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着爹爹娘亲,又或是害怕到胡言乱语,叫着什么叔,什么婶儿,把生平认识的人都叫了个遍。
可没人应。
所有人都只是看着,冷漠的、无声的、习以为常。
小胡子摸了摸两撇胡须,像菜市场丈量猪肉一样将小孩上下一扫,又转过头质问院子的人:“怎么照顾的?瘦成这样!”
那并非良心未泯,只因小胡子摇了摇头,下一刻就不悦地说:“一个怕活不成,再拉几个出来。”
便有打手再去抓人。
锅下的柴炭在烈火中起烟,没多久,水烧好了,咕噜噜冒着白色的水汽。
最先被挑出来的孩子被死死地摁在锅前,眼里爆出恐惧的泪水,疯狂摇头:“别!放过我!求求你们!娘救救我”
打手提起沸水,将要倾倒,突然一道厉喝自门口炸响:“住手!”
人群哗然!
“九少爷!”
所有目光齐刷刷聚集在声源处,还是谢叙白,还是那个让他们意想不到的小孩。
只见小孩单臂往前,环压在少年吕九的胸口,另一只手呈鹰爪状,死死地按在对方的咽喉。竟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挟持了吕九!
那张沾有泥灰的小脸,眼神锐利似剑,哪还有刚才的怯弱糊涂?直勾勾地盯着小胡子,像是与他对峙。
吕九始料未及,抓着谢叙白的手臂就想挣脱。
可小孩臂力出奇的大,下手果决不留一丝余地,两秒不到,他开始缺氧蹬腿儿,将目光扭向身侧:“你,你……!”
谢叙白平静的眼神与他擦过,直叫惊怒的吕九猝然一顿。
下一秒,小孩毫无波澜的声音在吕九的耳畔响起:“再说一遍,我让你们都住手。”
以狠制狠相当有效,又或者谁也没想到一个屁大的孩子不仅懂得伪装,还有杀伐果断以慑众人的气势。
眼看吕九白眼直翻,快厥过去了,小胡子连忙打了个手势,让准备摸过去的打手都停下。
小胡子一时没有开口,用一种叫人发怵的目光,细细地审视谢叙白,然后才状似和颜悦色地问:“好孩子,你想要什么?说出你的要求。”
华美昂贵的狐裘衣裳,细心培养的仪态举止,娇惯出的狠辣性子和向小胡子要人时的大大方方。
虽不知道少年和这伙人的关系,但从以上几点,谢叙白判断对方在这伙人里的地位应该不低。
他斟酌言语,开口直言:“给我准备一辆车,我要把这群孩子带走。”
几名孩子闻言,含泪的眼睛都亮了,却听小胡子忽然大笑一声,像他说出什么惹人发笑的滑稽事:“不成不成,你要把他们全带走,那我不就亏了吗?这买卖做不成。”
一般谈判进行到这里,讨价还价少不了,总归是有拉扯的余地。
但怀里的吕九突然不再挣扎。
谢叙白心觉有异,低头瞥去,见少年半睁着眼,似乎还有一丁点清醒的意识,冲着他一张一合,做了个口型。
傻子。
那张泛白的嘴唇微微哆嗦着,隐约像是扬起了一抹苦笑。
谢叙白盯着吕九冷淡无神的眼睛,不祥的预感轰然爆发,抬起头,正看见刚才还准备和他有商有量的小胡子,笑着冲壮汉们抬起手:“行了,别耽误事儿了,继续。”
壮汉手里端着烧沸的水,手持鲜血滴答的熊皮,还能继续什么?谢叙白的瞳孔急剧扩大,厉声喊道:“你不要他的命了?”
小胡子捋捋胡须,神情带着一股令人琢磨不透的恶寒,笑得毫无所谓:“小孩,你杀过人没有?”
谢叙白心脏狠狠一咯噔。
如同一盆凉水兜头淋下,他骤然反应过来,为什么小胡子会态度大变,为什么少年会无声讽刺他是个傻子。
只因他刚才提出的条件:带这群孩子走。
站在谢叙白的角度,就算他能够顺利地独自逃出去,再找人回来救援也需要大量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