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清竹说着,目光悠悠落在案上的茶盏,茶水尚温,袅袅蒸气已渐散去。他低声喃喃:“可若真到了那一天爹怕是又舍不得了。”
“爹爹”姜小满听着听着,一瞬有些恍惚了。
她看着姜清竹,他那副模样又像是生气又像是宠溺,竟让她心头一阵酸涩难言。其实,她要是一直是姜小满,该多好啊。
可偏偏,她知道自己不是。
这样的期冀、这样沉厚的爱,像是照进梦中的暖阳,越温暖,越让她觉得不真实。
毕竟,她的出生,便是个谎言。
思及此处,双眼蓦然一红,一眨就模糊了,她连忙抬手去抹,却越抹越多。
姜清竹一瞧,这可吓了一跳:“满儿,怎么回事,怎么哭啦?是不是那姓凌的小子欺负你了?我跟你说,就算他当了宗主,爹也能治他!我现在就去岳山”
说着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姜小满连忙起身扑过去,一把把他按回了太师椅上。
“不是的!”姜小满连连摇头,声音哽咽着,“爹爹,我我只是觉得,能做您的女儿,能在姜家长大,实在是太好了”
“你这叫什么话!”姜清竹重重一拍膝盖,嗓音如洪钟般响彻书房:“什么叫‘做我的女儿’!你天生就是我的女儿,命里注定的!”
这般喊完,他眉眼霎时柔和下来,先前的气竟全消了。他抱过女儿,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我告诉你,爹爹要给你争这世上最好的,吃最好的,穿最好的,让你一辈子活得比谁都快意!”
姜小满连连点头“嗯”着,把脸埋进中年男人宽厚温暖的怀抱,撒娇似的蹭了蹭,就像小时候那样。泪珠都还挂在翘睫上,眼角却挤成一团。
在这怀抱中,她不想做霖光,也不想去回忆过往,只想做姜小满,卸去一身的担子,尽情享受父亲的疼爱与呵护。
谁料,姜清竹话锋却又一转,“至于夫婿嘛那必须也是这世上最好的!”
“咦?”姜小满一瞬抬头。
看着女儿愣然的神情,姜清竹倒是笑了,自以为终于哄好了她。
“爹问你,你喜不喜欢凌家那小子?”
“喜欢。”姜小满点点头。
“那便好!这‘宗主夫人’,我们就必须拿下!”
“???”
姜小满更愣了,怎么又扯到这个了!
姜清竹自顾自地点头,满面自信:“那小子有勇有谋,资质也算上佳,配得上我家闺女!待我这就飞书与万蠡、围岐他们,让他二人去多多鞭策他。”
“爹爹,我还不想嫁人!!!”
姜家书房内欢声笑语,而岳山相比之下却一片肃穆。
此刻,那被远方父女二人挂在嘴边的凌二公子,却是静静跪在凌家祠堂前。
祠堂外空无一人,唯有风穿过檐下,卷起几缕残破的白带轻轻摇曳。那原先堂外挂着的孝带、白条,早已被月鹿真人全数取了,独留祠堂门檐之上寥寥几缕残存,迎风飘飞,衬得祠堂愈发了冷清幽静。
凌司辰端起酒壶,壶口一斜,透明的浊液无声洒下,顺着斑驳的纹路流淌,点点渗入石缝。
久之,低沉的嗓音才从他阖动的口中传出
“舅母曾言,舅舅生前曾为母亲在雪地里跪求十日十夜,那时的您,分明是世间最温柔之人。”
他语声微顿,喉间动了动,像是有千言万语哽塞,却终是未能出口,只将酒壶紧了紧。
“外甥心中明了,母亲出走,外翁殒命,皆让您从此心如铁石,峻严冷厉,即便如此,您待我,仍不乏迁就包容之意。若非当年蒙您收留,外甥早已冻毙街头,何来今日之命,何来修习仙法、除魔卫道之机?”
良久,他抬起头来,那双平日清亮的眸子此刻染了些红意。他仰望祠堂正中悬挂的灵位,金漆描刻的“六十三代宗主凌问天”几个字苍劲有力,笔锋中隐透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您且安去,凌司辰此生纵是粉身碎骨,亦必斩杀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