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顿公学那几辆线条流畅、漆面光可鉴人的豪华巴士,如同外星来客般笨拙地驶入这片灰败的街区,车轮碾过龟裂的柏油路,卷起陈年的尘埃。

明优靠窗坐着,指尖无意识地在蒙着薄灰的车窗上划过。

冰凉的触感。

她呵出一小片白雾,在那短暂的朦胧里,映出自己没什么表情的脸,以及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象:剥落的墙皮,蒙尘的店铺橱窗,行人脸上那种被生活打磨出的、近乎麻木的疲惫。

空气里似乎漂浮着淡淡的铁锈味和煤烟残留的气息,与她记忆深处某个跑龙套的剧组在废弃工厂取景时的味道诡异地重叠。

一种名为“表演”的气息。

她移开视线,目光落在自己膝盖上那个包装精美的“关怀礼包”上,丝带系得一丝不苟,里面装着恩顿校董会认为孤儿们“需要”的高级货色。

巴士在圣弥尔“儿童之家”孤儿院斑驳褪色的铁艺大门前停稳。

引擎声歇,车门滑开,属于恩顿的、带着昂贵香水、新书油墨和养尊处优气息的空气,瞬间与圣弥尔州灰霾浸透的、混杂着消毒水和旧木头味道的空气猛烈碰撞。

学生们鱼贯而下。

统一的“慈善活动服”看似低调的浅灰色,剪裁却精准地勾勒着少年人挺拔的身形,面料在黯淡的天光下流淌着不易察觉的柔光。

他们像一群精心排练过的演员,带着恰到好处的、被礼仪课打磨过的微笑,踏入这片格格不入的土地。

好奇、审视、一丝难以掩饰的优越感,像一层看不见的薄膜,将他们与这个空间隔开。

院长是个头发花白、脊背微驼的中年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西装,脸上堆着局促而感激的笑容,搓着手迎上来,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显得有些单薄:“欢迎!欢迎恩顿的同学们!孩子们都盼着呢......”

明优落在队伍中后段。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的一切:灰扑扑的水泥地坪,角落里顽强探头的枯草,主楼那饱经风霜、涂料剥落露出底下暗红砖块的墙壁。

活动室门口挤着大大小小的孩子,穿着明显不合身或洗得发白的衣服,眼睛里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怯生生的好奇,小心翼翼的打量,还有一丝过早学会的、近乎本能的戒备。

不像是生活在这里多年的孩子,更像一群误入陌生领地的小兽。

F4们总是焦点。

闵寻早已上前一步,姿态从容优雅地与院长握手寒暄,语调温和,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透着未来领袖的亲和与掌控力。

他递上代表学校的心意,而校报的镜头立刻捕捉着这“温馨”的一幕。

纪言则被几个稍大胆些的孩子围住了。

他蹲着身,黑框眼镜后的目光专注而温柔,正耐心回答一个女孩关于他腕表的问题,修长的手指指向表盘,姿态放得极低。

阳光落在他浅黑色的柔软发顶和温和的侧脸上,显得人畜无害。

珀西斜倚在活动室斑驳的门框上,双手插在裤袋里,眉头微蹙,眼神毫不掩饰地扫视着四周,不耐烦地用鞋尖蹭着地面一块翘起的水泥皮。

而柏崇独自站在活动室最深处一扇高大的、蒙尘的玻璃窗前。

窗外是孤儿院光秃秃的后院和一堵爬满枯萎藤蔓的高墙。

他像一道沉默的剪影,几乎融进窗框投下的浓重阴影里。昂贵的黑色羊绒混纺风衣衬得他身形越发挺拔,也越发疏离。

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只是无意识地捻动着。

明优沉默地站在人群中。

她的目光掠过孩子们身上洗得发白甚至不合身的衣服,掠过他们眼中混杂的麻木、戒备和一丝......了然于胸的讥诮。

没有怯懦,没有期待,只有一种看透把戏后的沉寂。

活动室被临时布置过,墙上贴着欢迎恩顿的标语,色彩鲜艳得刺眼,像贴在苍白伤口上的创可贴。

流程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