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使,你说有没有可能,不是抢的呢?”

她托着腮,好似在思索。表情天真,在有些僵硬的脸颊上,多少怪异。

不是抢的,难道是送的吗?

方才说话的那位特使愣了愣。

困惑了一瞬,才有些犹豫道:“孟七和苗姿素来不和,结怨甚深,楼中人尽皆知。况且苗姿在获罪关头,若向楼主献上虫铃,或可免去一死,她怎会在生死攸关之际…”

“也是。”

梅凤鸣好似认同,顿时失了兴趣,截断了他的话头,低头摆弄起手边的团扇起来。

这团扇扇面温润,触感奇异,好似真人肌肤,被她握得微微温热。

只几抹暗色的硃红,隐隐好似汇作一个“千”字,扎眼得很。

梅凤鸣盯着扇面,暗啧了声,生出近似寂寞的心绪。

岁月倏忽而过,这重重帷幔后的玉座,她坐了小十年,却依旧坚硬冰冷,没有捂热半分。

她出了神,突然想到什么,有些讽刺地弯了唇角。

对了,差点忘了,她并非孤家寡人,孟景可是她的儿子。

是她十月怀胎生出的小怪物。眼睛像她,垂眸的某个神态,又肖极了令人作呕的孟逐风。

他自小对她便不亲近,格外漆黑的瞳,比起人类,更像野兽幼崽,漠然而小心翼翼地,同她保持着距离。

楼中一些排名不高的杀手,在马厩里给他搭了个茅草窝,订上两块木板避风,碰上回楼中交差,就带些剩饭旧衣过去,竟也有上顿没下顿地,把他养活了。

有好事的教他:“孟七,她是你母亲啊。”

谁都相信母亲与孩子之间,天然有一条无形的纽带,虎毒不食子,从无例外。

年幼的孟景很听那群大老粗的话,竟也犹豫地在她院外徘徊,有一段时间,趁着无人,在她廊下,放下了许多刀工笨拙的小孩子玩意儿。

其中有个叫马老三,听说这个人对孟七很好,很擅长这个,一把匕首一块废木便能雕得惟妙惟肖,可惜是个短命鬼,很快死在了一次任务中。估计也没有正经教过孟景,他不过是有样学样,来讨好疏远陌生的母亲。

在孟景又一次偷溜进院中时,他碰见了梅凤鸣。他好似很意外,也局促,却莫名停下了脚步,立在原地。

约莫是遇到了高兴的事,梅凤鸣难得好脸,没有呵斥他,只把他当空气。

想不到错身而过时,他竟抓住了她的衣袖,极轻地唤了声“母亲”。

那时正是深冬,雪积了厚厚一层,仍在飘飘洒洒地落,身量未足的小少年却穿着空荡单薄的旧衣,正在长成的肩胛脖颈露在寒冷的空气中,覆了一层浅浅的冰渣子。

梅凤鸣骤然回过头,将他的手拂开了。美艳的脸阴下来,盯着他低呵道:“我不是你母亲。”

他低下头,抿着泛白的唇,不发一眼地扭头离去。

梅凤鸣看了一眼他萧瑟的背影,走进幔帐飘散的暖殿中,很快将他抛诸脑后,全然忘却了,今日是他的生辰。

记忆中,他也就叫过他这么一次母亲。

梅凤鸣从记忆中剥离出来。

她唇边的纹路微动,乌睫一撩,道:“听说下个月,好像是他的婚期?”

顿了顿,咯咯甜笑起来:时间过得真快啊,连他,也要成婚了。”

是个风雨天,窗外晦暗不明,连白日也点起了灯。

宅中的两位主子仍待在卧房中,懒怠出门。

一如往常,卧房中没有下人服侍,当值的婢女们都候在院外,主家懒怠,她们也偷得浮生半日闲。

婢女仆妇们三三两两围坐在前厅,玩着簸钱,还有几人坐在廊下,好似在看廊外风雨,又像是不知为何,格外留意着冯玉殊院中的动静。

不远处,云锦从厨房中端出了切好的午后瓜果,穿过了回廊,打一把油纸伞,走入了院子里。

在模糊不清的雨幕中,依稀能瞧见她敲响了房门,静候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