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步入新世纪,电脑还属于新鲜玩意,当然不可能让两个小孩子一天到晚占着玩游戏,也就周日下午,祝宜清和梁书沅能被允许玩上十分钟。

唯一的例外是大人不在家时,十分钟可以延长至二十分钟。

附中的教师班子在各方面都是精英,各种培训学习从不间断,比如,一年要组织几次党员学习活动,去西柏坡或者狼牙山,两天一夜的行程,雷打不动。

每到这个时候,梁家父母和祝家父母就会把两个小的扔给梁书绎,再让邻居偶尔来照看一下。

梁书绎那会儿也没多大,但长辈们对他信任有加,认为照顾俩小孩儿两天一夜,对他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大人们一走,小孩们就撒了欢。

正值暑假,梁书绎管他俩管得很松,除了每天必须写一页《暑假生活》,三餐必须按时吃之外,其他的一概可以商量。

蹦床、太空弹球、还有夜晚的点播台,组成了祝宜清童年时代里,关于那两天一夜的记忆。

白天,他和梁书沅一人攥着一块钱,能在小区花园玩上两个小时蹦床。

他们拉着手一起蹦,重复一个动作,玩得满头大汗。悬空的感觉很自由,像是长了翅膀,下来时人都是晕的,忽上忽下的肢体记忆迟迟消除不了,总觉得自己还在蹦床上。

晚上,他和梁书沅在梁书绎的监督下,玩了二十分钟太空弹球,到时间后,被梁书绎赶去洗漱,挤在镜子前,一边闹一边刷牙。

这一天的结尾是电视上的点播台。

九点多了,都困了,又都舍不得睡,万一一会儿又有人点播《蜡笔小新》或者《犬夜叉》呢。可是等了很久,还是一些不认识的歌星在唱歌,唱的是什么也听不懂。

九点半,梁书绎准时下令:“该睡觉了。”

俩小孩对视一眼,梁书沅扑过去,抱着他哥撒娇:“哥哥,我想和乖乖一起睡在沙发上,求你了!”

梁书绎抵不过弟弟的软磨硬泡,同意了。

沙发不算大,他俩一人睡在一边,头对着头,正好可以拉着手说话。

那时候的夏天好像远没有现在这么热,不需要空调和风扇,开一条窗缝,听着外面小虫的叫声,就足够做一场美梦,睡到天亮。

这一天玩得太累,梁书沅很快睡着了,咕哝几句梦话,松开了祝宜清的手。

祝宜清还没睡着,睁着眼睛看天花板,想动画片里的人物,想明天玩太空弹球时,他要和沅沅换一下位置。

这时,旁边的卧室门忽然开了,梁书绎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

祝宜清心下一惊,赶快闭上眼睛装睡。

梁书绎拔下了电视的电源,收好茶几上的零食袋,然后停在了沙发前,准确来说,是梁书沅面前。

祝宜清就和梁书沅头挨着头,能清楚地知道梁书绎都做了什么他给梁书沅盖好毛巾被,然后亲了一下他的额头,轻声说:“晚安。”

随后他转身离开,脚步声渐渐消失,客厅里只剩下两个七岁小孩儿的酣梦。他们穿着一样的背心和短裤,像彼此的影子一样,共享着童年,手握珍贵的稚气,写下一起长大的约定。

哥哥……为什么不来亲亲我的额头呢,为什么不和我说晚安呢?

七岁的祝宜清迷迷糊糊地想。

沙发太软了,托不住人似的,又或许是蹦床时留下的悬空感在作祟,他总觉得好晕,浑身轻飘飘的,刚要睡着,又被惊醒,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天花板好像在转,沙发也晃啊晃,晃啊晃的……

像现在身下的这张床一样。

应该不会有人在成年后的爱欲翻涌中联想到天真烂漫的童年,但祝宜清偏偏就是接入了这样离奇的记忆轨道。

是他小时候太想要梁书绎做他的哥哥,过分执著,甚至扭曲,一直延伸到二十年后的今天了吗?

他自己也解释不通。

而且不知怎的,他又想到那个被他“杀掉”的弟弟了。

床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