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大概有五分钟,梁书绎都没有再开口说话,周向延递给他一块纱布,他擦拭着弟弟的脸,喉咙抖动,终于,发出了一声哽咽。
“爸妈,还有哥哥……都在这里,沅沅不疼了,哥哥带你回家。”
周向延不忍心看下去了,拉上帘子,把最后的时间留给他们一家人。他知道,梁书绎沉默的那段时间里,不是不想说话,而是说不出来。
他失去了最爱的人,这已然超脱了他的掌控。
*
一桌菜已经上齐了,梁书绎姗姗来迟。
四人桌,聂哲远和周向延已经分别坐在了桌子两侧,梁书绎打完招呼,坐到了聂哲远旁边。
老同学在饭桌上的话题,无非是围绕着学生时代的趣事和糗事,还少不了对现状的吐槽,甚至骂街。
一次碰杯结束,周向延仰头干了,笑道:“我想起在内科实习的时候,那个主任特别喜欢哲远,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慈爱。”
“有次查房提问,主任问别的学生都是考知识点,不给人问懵绝不停手,轮到哲远的时候,竟然问他为什么要学医,没准是指望他背个希波克拉底誓言。”
“结果哲远说,我挺喜欢开刀的,可能是受我爸遗传,小时候就经常看他在家拿猪皮练手。”
“那个主任的脸立马绿了,问他是不是看不起他们内科,笑死我了……”
聂哲远笑,说别提了,太蠢了,梁书绎也笑着调侃他。
都是平时不怎么碰酒的人,几轮下来,该讲的笑话讲完了,三人之间才能彻底放开,触碰到真正想聊的话题。
聂哲远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看见梁书绎坐到了周向延旁边,两人互相倒酒,都在笑,眼神都开始飘忽。
酒快溢出杯子了,周向延按住梁书绎的手,往上抓住他的胳膊,低声说:“……我以为你不想见我。”
“不是。老周,真不是。”
“不是不想见你,是不敢,怕见到你想起沅沅,想起那天晚上。”梁书绎端起杯子,酒液晃出来,沾湿了他的袖口,眼尾被酒精熏得发红,让他看上去有些狼狈。
“是我怂,害你也放不下。”
“老周,我说真的,”他喝光了那杯酒,胃里一阵抽搐,又伸手去拿酒瓶,“没有人怪你。”
“医学本来就是逆天而行,你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不要有负担。”
聂哲远也说:“是啊,你绝对是个好大夫,不管去了哪里,这一点没人会否认。”
周向延擦了一下眼角,低头吃了几口凉掉的菜,把眼泪堵回去,抬起脸,咧开嘴笑了:“挺好的,我挺好的……我也从来不后悔当医生。”
“不说了,你俩也要好好的,咱继续喝酒。”
一顿饭吃了将近三个小时。
周向延喝得最多,趴在桌子上胡言乱语,说自己还挺喜欢那个相亲对象的,要是真能成,争取两年之内结婚,男人要负责,不能耽误人家小姑娘的青春。
梁书绎也醉了,他喝醉后话反而变得更少,问他什么都不吭声,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滑动手机。
聂哲远还算稍微清醒些,打电话联系家属,让他来接自己,顺便把这两个醉鬼都送回去。
通讯录按首字母排序,梁书绎从A滑到Z,又从Z滑到A。
最后停在Y那一栏。
他想弟弟了。
和Z挨着,“沅沅宝贝”后面,紧跟着就是“祝宜清”。
梁书绎多想按下“沅沅宝贝”那一栏,多想听弟弟的声音,但是他不能,他知道那边只会是冷冰冰的关机提示语,拨多少遍都没用的。
他克制着自己别看了,想退出界面,然而手一抖,碰到了下面那个名字。
第8章8颜
祝宜清正窝在飘窗上一边吃零食一边看论文,看到来电人,立马扔下零食和平板,一骨碌坐起来。
“哥?”
“沅沅……”梁书绎的声音很哑,带着一丝不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