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很小的时候,他便知道那个名为姜婳的小女郎是他未来的妻子。

他见过她脸刚出生时皱巴巴的模样,他看着她一点一点长开,最后变成父亲母亲口中好看的奶娃娃。

季伯伯季伯母有事时,他便代替季伯伯季伯母守在她的身边。

他每日都有功课,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一边写着功课一边用手晃着载着她的小小的木床。

木床咯吱咯吱响,她咯吱咯吱笑。

她自小便很喜欢笑。

父亲母亲同季伯伯季伯母关系很好,两座宅子之间甚至开了直接连通的小门。他每日去完季家回来,父亲母亲总是会问他一两句姜婳的情况。

他一一说着,偶尔会说同前两日也没有区别。

他没有童年,在一摞又一摞的书中,他看着那个木床中哇哇大哭的娃娃一点一点长大,开始不需要木床,开始能够慢吞吞地在地上爬,开始学走路,开始笑着向他跑来扑到他怀中。

他静静地看着。

偶尔她会摔倒,小孩子都会摔倒,他以前学走路时也摔倒过。但是她第一次摔倒时,手肘破了好大一块皮,他焦急地走过去,却发现她在对他笑。

他摸了摸她的头,她好奇地抬着手,他低头轻轻‘呼’了几下。

她顿时又笑了出来。

那时他怔了许久,随后用药酒和纱布帮她处理好了手肘那一片红。后来她学走路又摔了好多好多次,他翻着古书问着大夫,但是古书和大夫都告诉他小孩子这样学走路是正常的。

他做这些时,父亲母亲季伯伯季伯母就在旁边看着,他们总是在笑。他不太在意,因为姜婳也在笑。

她渐渐长大。

在“爹爹”“娘亲”之外,她第一个会唤的名字是“谢欲晚”。

他那日还在教着她认字学书,她一声“爹爹”“娘亲”之后,唤了他的名字。她的声音有些软:“谢......欲晚。”

他听见的时候,轻声笑了一笑,然后心中道了一句:“没大没小。”但是一想,也只能是季伯伯季伯母教的,他还不至于去对着季伯伯季伯母说这话。

他将书翻到一页,轻声道:“姜婳,喊哥哥。”

他比她大,看着她长大,她自然是要唤他哥哥的。

姜婳嘴里咿咿呀呀几声,过了半个时辰后,终于张嘴道:“糖。”

他哑然失笑,从衣袖里拿出一颗饴糖递过去,再过两年会换牙,如今吃一吃倒也没有什么。

她很喜欢糖,但是那一颗她却没有吃,而是捏在了手中。他继续教着她读书识字,木床咯吱咯吱地被风吹动,在他儿时很长的岁月之中,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那日他给了四五颗糖后,终于听见了一声“哥哥”。

他满意地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将糖一颗不落地收了回来。虽然可以吃糖,但是哄他四五颗还是过分了些。

他到现在也还记得他拿回糖时她的眼神,眼睛睁得圆圆的,一张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但是最后还是没有到他衣袖中去翻糖,只是后来几日再也没有理过他。

他后来拿着不烂牙的点心哄了半个月,她肚子一天天被点心填满,心里也就不计较了。

他每日都在看书,她偶尔也学着他的样子看上一本,然后自然是看不懂的,每次翻了两页就昏昏欲睡。有时候季伯季季伯母也在,见到这样子,就说日后她去了学堂可要气坏夫子了。

他望着她,闭上了手中的书。

父亲母亲在他三岁的时候就问过他科举的事情,他在七岁那年终于给出了回应。父亲母亲听了他的回复,对视一眼也没说什么。

天下很大,但江南也很大。

他的答案,从父亲将书房中那些古书拿给他时便注定了。

季伯伯季伯母是江南一代的商人,这些年将生意做的很大,难免同官府打交道。大人们做事不太避着他,他自然也知晓父亲母亲为季伯伯季伯母在官府那边多有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