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边轻声细语地哄着杜嫣丹,边笑吟吟地从袖袋里拿出了一只缀着东珠的孔雀银步摇,只说:“珍宝阁这季统共只得了两支这样成色的步摇,先头被个贵人买走了,剩下的一支自然该给丹妹戴着。”

杜嫣丹瞧了眼那漾着曜光的东珠,旋即破涕为笑道:“多谢表哥。”

屋外的青樱与元秀听得里头的声响渐歇之后,也渐渐地放下了心,平常人家伺候妾室的丫鬟们都不怎么体面,可在安国公府却不一样,杜姨娘非但是世子爷捧在心上珍视的人物,更是太太杜氏的亲侄女,如今又怀了身孕,几乎能与世子夫人平起平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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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的澄苑内。

碧云温声向江烟儿禀告道:“夫人,奴婢已按您的吩咐将绛草的伤势禀告给了世子爷听。”

江烟儿正捧读着手里的诗书,闻言便笑道:“你做的很好,去领赏吧。”

郑衣息既是知晓了杜嫣丹烫伤的真相,那绛草的命也就能保下来了,将来她再为绛草挑一户殷实可靠的好人家,也是条好出路。

碧云听了这话后却迟迟不肯挪动步子,只是立在原地静静地注视着江烟儿,见她淡然如烟、受了冤枉也无悲无喜的模样,心口蓦地一疼。

江烟儿也察觉到了碧云探究的目光,便搁下了诗书,问:“怎么了?”

碧云这才撇了撇嘴,委屈巴巴地说:“奴婢在为夫人不值。明明世子爷已知晓这事是那杜姨娘自己烫伤了自己,怎么还是去了竹苑?”

江烟儿不过粲然一笑道:“碧云,这世上的事不是都讲究公中,人心都是偏的,杜姨娘本就是世子爷青梅竹马的表妹,又怀了身子,世子爷难道还能为这些小孩罚她不成?”

“可您……受了委屈。”碧云哽咽着说。

江烟儿从贵妃榻里起身,用软帕替她擦拭了眼泪,只说:“我不委屈。”

安国公府给了她安身立命之所,也让倒台的江家有了喘息的余地,所以受这一点点委屈根本不算什么。

更何况,她对郑衣息……

“都是老爷糊涂,非要把夫人您嫁来安国公府,若当初应了与陆小侯爷的婚事,哪里还有今日?”碧云口无遮拦地说道。

话落,江烟儿手里盘弄着的玉佩却陡然砸落在地,发出的清脆声响回荡在澄苑正屋内。

江烟儿失态至此,连手里的玉佩都握不稳,砸出的清脆声响将外间的圆珠和清灵吓了一大跳。

碧云自觉失言,垂着首不敢说话。

方才还一派淡然的江烟儿听到“陆小侯爷”这四个字后难掩伤情,丝丝缕缕的哀伤从眉梢引到了似颦非颦的明眸之中,最后汇聚成了嘴角的一抹苦笑。

“我与他,差了些缘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好似藏着深深的无奈与叹惋,江烟儿笑罢便对碧云说:“我累了,安置吧。”

不一时丫鬟们便鱼贯而入,先替江烟儿卸下了钗环,再替她换上了一声轻薄的寝衣,扶着她走到了镶云石架子床旁,柔声道:“夫人睡吧,晚膳时奴婢们在叫您。”

江烟儿躺在镶云石架子床上,望着眼前的木兰花纹样的床帐,脑海里时不时地便想起碧云的话语。

陆植,陆小侯爷。

若不是她爹爹执意要把她嫁来安国公府,此时的她应已嫁进谢府,成了陆植的正妻。

她与陆植是青梅竹马的情谊,自记事起便日日与他凑在一处。

陆植喜欢她,她也喜欢陆植。

江谢两家本也是门当户对的世家大族,江父与谢父也是多年的老友,在朝堂上政见相同,称得上是管鲍之交。

可偏偏江父弃了五皇子一派,而去转投在太子麾下。谢父厌恶太子好奢爱逸的性子,当即便与江父不欢而散。

长辈的龃龉牵连了小辈们的婚事,纵使她与陆植一齐绝食相逼,江父还是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由将她嫁来了安国公府。

江烟儿想着想着,就有两行清泪从眸子里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