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靳玄野不在九霄门,这一日三服汤药得全数由他来喂了。
每每他需要喝汤药,都是师兄喂的。
他亦像师兄一样昏迷不醒过。
不知师兄被他喂上几日的汤药才会好起来?
“快点好起来罢,我想同师兄说话了。”
又过了两日,他正喂师兄汤药,突然发现已是第十日了。
第十日,依照约定,靳玄野该来见他。
靳玄野早就醒了,却不来见他,定是怪他了。
也好,怪他一辈子更好。
三月十五,明明已是春日,天气却更冷了些。
上一世,他同靳玄野当了一月的夫夫,便是在三月十五,靳玄野将南阳玉簪送入了他的后心,而他抓着靳玄野的手剜出了自己的内丹,并将内丹赠予了靳玄野。
他曾担心靳玄野会与上一世一般,在三月十五取他的性命。
但不会了。
靳玄野连见都不来见他,如何取他的性命?
三月十五乃是娘亲的忌日,他须得去祭拜娘亲。
于是,他下了山去采买供品。
期间,他听见街头巷尾都说着靳家给俞家的聘礼是如何如何贵重。
太好了,靳玄野与俞晚要成亲了。
太好了,靳玄野不会断子绝孙了。
望他们夫妇能恩爱两不疑,携手到白首。
他默默地听着,脚步并未迟疑。
采买好供品之后,他上了山,到了娘亲的牌位前,放好供品,而后跪下,向娘亲磕头:“娘亲,我既没能让你的牌位抬入邹氏祠堂,亦不能为你生下孙儿,不孝至极。
“娘亲,我爱上了我的师侄靳玄野,他小我足足一千三百又一岁。
“我们向对方交付了自己的童子之身,但我们不得善果。
“娘亲,你定会怪罪我罢?
“你所希望的,我样样做不到。
“啊,不对,娘亲希望我好好活下去,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就算师父来了,就算师父的功力远胜往昔,我亦不会轻易地死在师父手下。
“娘亲,你说我为何会断袖?我不是该喜欢女子么?可是我在为靳玄野断袖前,根本不喜欢任何人。我真是个怪人。”
他抬起首来,从供桌拿下娘亲的牌位,抱在怀中。
“娘亲,你投胎去了么?”
“有没有投身到一户好人家?”
“娘亲,我好想再见到你,一面就好,一面就好。”
“娘亲,我是不是很没用?这么多年来,我连自立都做不到。我必须依靠师兄,依靠玄野,才觉得活下去有意义。”
良晌,他意识到自己尚未点香烛,遂将牌位放回了供桌之上,然后,点上香烛,在明明灭灭的火光中发怔。
啊,对了,他要对付师父,师父不好相与。
他须得去修炼了。
不对,他得先喂师兄喝汤药。
不对,他得先烧纸钱。
四月十五,天气亦未转热,反而冷得更厉害了。
这春日似乎永远不会到来了。
是这九霄门地势太高么?山下是否早已春回大地?
陆厌穿上衣衫,出门练剑,被夜风吹得浑身瑟瑟。
这衣衫过于单薄了,竟拢了这么多风。
四月十五乃是靳玄野与俞晚成亲的日子。
上月靳家既已送过聘礼,今日俩人自该成亲了。
太好了。
太好了。
这些时日,他不敢看书信,只管做缩头乌龟,拒绝知晓俞晚是否有送请柬来。
时至今日,他依然不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