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下有一颗泪痣的女人正对他笑,笑容很暖,家的感觉。
男人手里拿着一个金丝绒礼盒,打开,软垫上平放一个金锁,锁心雕刻八瓣莲。男人和女人相视一笑,拧开金锁上的一粒旋钮,露出空瓶子,瓶底有张纸条,男人掏出来,里面藏着两枚银针,针头发黑。
两人拿起针,戳破指尖,将血滴进瓶子里,轻轻晃动,接着远处响起一阵梵音,木鱼声阵阵,僧人诵读经文的声音由远及近。
许景贤闻到了苏合香,和弥陀寺内的香如出一辙。
男人将血瓶放回金锁里正要为他带上,许景贤想躲,但回忆里的自己笑盈盈地伸长脖子,下一秒梵音戛然而止,男人伸来的手化作一缕烟,小许景贤浑身一颤,埋进女人怀里,眨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和女人一样的眼睛。
“妈妈,爸爸去哪了?”
女人哭了,用手背抹了一把脸,抱着许景贤上楼,锁上门闩,潮湿的阁楼散发一股霉味,和干燥的北方形成鲜明的对比。
许景贤眉头紧皱,这是哪里,为什么和B市不一样?
女人盯着窗外,眯起眼,抱紧四岁的自己。
暮色四合,红蓝警灯交错,许景贤在一堆头发丝中望见楼下风景急剧变幻,强光打过来,照亮女人眼角那颗没擦干的泪。她捧住他的脸,嘴唇微颤,想说什么,楼下传来一阵枪响,她脸色煞白,所有的话都变成一句:“要为爸爸妈妈复仇。”
四岁的孩子能记得什么,为什么他们总提复仇?离别不该说我爱你吗?
许景贤感受不到爱,可胸口却沉甸甸的,好似有针剂打进他体内四肢感受到父母的爱,可脑海里对于亲情的概念依然空白。
远远地,他看见纷乱的火场,女人折返回来,抱着他躲到荷花池畔旁,记忆和弥陀寺那日重叠。
须臾,女人的影子化作一道灰,许景贤从虚无的空间与年幼的自己对望,仿佛他们之间横着一块透明的磁石,许景贤的虚影在半空中绕了一圈,最终抵不过时间的磁力,钻进四岁自己体内。
荷叶轻晃,灰散了,他手里的荷花随风乱飞,淡粉色的花瓣飘荡在记忆里的每一块角落。
许景贤压下心底那股念家的小火苗,可爸爸妈妈抱着自己的温暖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按压胸口,心脏怦怦跳,他也不晓得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以往对家的观念很淡,可眨眼的工夫心被一阵莫名的酸涩情绪填满,想回到过去,想找到家破人亡的秘密。
他再抬头,看见的不过是白墙上挂着的书法字,潦草的行书一眼看不懂,垂眸,面前是暗红的花梨木桌,桌后躺着一个人。
前尘如烟,他看清地上的人是陈裴枝,心底的那团火苗燃得更旺,身体本能地想让他远离,或者抓起地上的瓷瓶碎片划破陈裴枝的手臂,让血流尽,让他没命。
远处,不知名的风吹灭了屋里的烟,窗户大开,许景贤眼神慢慢变清明,他大口喘气,扣着指甲缝里的软肉,针尖般的刺痛狠狠扎进心底。
许景贤脑内有根弦突然崩断,转瞬挣脱开体内那团火的束缚,跑上前,抱住陈裴枝。
许景贤微瞪着眼,看着昏迷不醒的陈裴枝,巨大的恐惧笼罩在头顶,压得他喘不过气。四处望望,不见陈志身影,许景贤后知后觉发现被他摆了一套。
可他为何这么容易上当?
许景贤凝眉望向床头的牛骨法器,陈志身边仿佛有个磁场连接着他脑内某个神经,虽说他救了陈裴枝,可这世上不缺人才不缺妙手神医,但偏偏就他一人让自己跌进回忆的漩涡,每次都会想起父母,还有那不是金锁就是大火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