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将被子卷连戚晏丢到床上,施施然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不存在的灰,状似要走。
“诶,别!”戚晏匆忙伸出手,攥住了他?的裤子。
他?还被被子束着躺在床上,只挣扎出了一只手,半趴着直起个身子,汗水淋湿的长发披散下?来,配上苍白的肤色,鸦羽似的眉,以及病中两颊飞起的绯红,明明是清淡平和的长相,可萧绍瞧着,和海里爬起来的艳鬼似的。
戚晏低垂着眸子不看萧绍,踌躇片刻,才道?:“我梦见?的。”
萧绍:“梦见?的?”
戚晏:“……从家里遭难,就断断续续的做着梦,恰好梦到了姐姐。”
有时梦见?菜市口,他?爹的头颅从铡刀里滚出来,血喷了一地,有时梦见?家里房梁上悬挂的白绫,他?娘的脚尖晃在屋顶下?,一荡一荡,像皮影戏里操纵的彩绘小?人,有时梦见?他?自己,梦见?宫门口的春凳,梦见?宣旨的刑官,梦见?碗口粗的刑杖,乌黑的棍子不知蹭过多少油皮,色泽浓的发亮……
还梦见?谢广弘将绝笔书丢在他?脸上,指着一堆模糊的血肉,说那是他?的姐姐。
但这?些东西没必要拿出来和萧绍说,戚晏便只是敛眸:“恰好梦见?姐姐出了事,给我递了封绝笔书,这?才晃了神。”
萧绍:“……恰好梦见??”
他?心?中觉着古怪。
若萧绍不赶过去,戚大娘子可能真要写绝笔书,而戚晏就刚好梦见?了,有这?么巧的事情??
萧绍也曾听说过“预知”“梦中占卜”之类的传说,他?本不信这?些神鬼志怪,可重生在前,身边还跟这?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系统,由不得?他?不信。
萧绍:“你说你从遭难起,就断断续续做梦,那这?么长的时间,除了梦见?姐姐,你还梦见?了什么吗?”
“……”
寂静。
他?不回答,萧绍好脾气地继续:“那你有梦见?过我吗?”
萧绍前世登基时,戚晏已经自请去了福佑寺,他?登基不久,戚晏就死?在了里面,他?们前世交集不多,可萧绍就是想知道?,戚晏有没有梦见?他?。
“……”
更深的沉默。
萧绍实在好奇,他?在床沿坐下?,凑近了些,鼻尖险些抵到戚晏的额头:“有吗?有吗?”
戚晏已经靠住了墙,他?避无?可避,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居然抬手推了萧绍一把,将人从面前推开,才干巴巴道?:“没有。”
“没有?”
意料之中,可萧绍莫名其妙的不满起来,不过因为“仇敌的预知梦里没有自己”这?种奇怪的理由发作太过离谱,他?便没有追问,只抽开身:“好吧。”
此时夜色深沉,已敲过了二更钟,侍人端来药,戚晏喝干净了,萧绍则抽身离去,他?放下?戚晏床头的帘子:“你好好休息吧,养精蓄锐,将脸色养的好看些,明天下?午我带你去看姐姐。”
戚晏点头应了。
帘子阻绝了外部的视线,屋内灯火一一熄灭,脚步声渐远,萧绍离开了。
房中安静下?来。
隆冬时节,连蝉鸣鸟叫也没有,寂静的可怕。
药性蔓延上来,眼皮渐渐沉重,可戚晏不愿闭眼。
因为只要闭上眼,梦魇便如影随形,一刻不歇的跟上来,那些梦如此真实,每个场景都身临其境,戚晏甚至能闻到血肉腐烂的腥臭,嗅到牢房铁锈的生冷,就仿佛这?些并不是个梦,而是真真正正的发生过的事。
他?一刻也不想停留在梦中。
可是人终究很难抵抗生理反应,艰难熬到三更天,困意上涌,戚晏控制不住的阖上眼,而他?阖眼的瞬间,便坠入了梦境。
宫门,大雪。
明黄的琉璃瓦,朱红的宫墙尽数掩在了白雪皑皑中,而他?似乎被谁罚了跪,膝盖没入雪中,抵在青砖上,很快没了知觉,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