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片刻功夫,就听见里面传出曹守真撕心裂肺地惨叫,叫声撕破了营地的死寂。

延礼的心猛然被揪起来,他跳下牛车,不顾一切地往那大帐篷里飞奔而去。

帐篷里有四五个契丹人,其中一个是个契丹老头儿,买他们的牧主也在其中。他们绕在一个烤火炉边,炉火烧的正旺,炭块通红,一根铁钎插在火堆里。

延礼看见他娘的刹那,如五雷轰顶。只见曹守真赤裸着后背趴在一张长凳上,已经晕死过去。她背上被用烙铁熨烫出两个字生口。这是卖给契丹人做奴隶的印记,一旦有了这个印记,那么人就不再是人,而是牲口,契丹人的牲口。

那契丹老头见到延礼进来,指着他对牧主说了几句,接着自己便蹲在炉子边,慢条斯理地拨弄炭块。延礼听不懂他说什么,但瞧着他的表情,大约是叫牧主抓住自己。

“不!我不要!”延礼惶恐地往后退,紧接着撒腿就跑,“我不能做契丹人的牲口,我是要出人头地的!我不烙!我不烙!”他使出吃奶的劲挣扎,却跑不过那几个契丹壮汉的围追阻截。

延礼被拖到火炉前的时候,他已经挣扎地筋疲力竭,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契丹老头握住木柄,将烙铁缓缓抽出。

“按住。”老头用契丹语咕哝了一声。

“不,我不是!我不要做契丹人的奴隶。。。求求你们!”延礼苦苦哀求,但无济于事。

他们把昏厥的曹守真踢下长凳,将延礼按上去。

烧红的铁钎贴上右肩胛的瞬间,世界仿佛凝固了一刹。

“滋!”

皮肉焦糊的刺鼻气味猛地炸开,延礼只觉剧痛如烈火般从肩背窜上头顶。那群契丹人哈哈大笑起来,那契丹老头将烙铁继续往下按,焦黑的皮肤被烫得翻开,又被狠狠撕开。

延礼晕了过去,再晕倒之前,他心中已经被屈辱的恨意填满。时隔很多年之后,当他成为了慧伽,每每抚摸自己肩头那个皮肉凸起的扭曲符号时,他还是能记得那个篝火噼啪作响的夜晚,和篝火下契丹人魔鬼一样的脸庞。

打好了奴隶印记,牧主付了几个钱给那老头,又马不停蹄地带着曹守真母子上路了,原来他的家还在更远的北方。深入辽境,景色从残破的边塞逐渐变成一望无际的草原,气温也越发寒冷。

牛车一路颠簸,延礼的伤好的很快,但曹守真就不行了。她这一路吃了太多的苦,意志被彻底摧毁,肩上的烙印伤口迟迟不好,化脓溃烂,疼痛钻心。

辽境资源匮乏,那牧主更没有心思去替奴隶弄药,延礼只得每日替他娘吮吸肩头的伤口,将脓烂的位置处理干净。几天下来,曹守真时好时坏,延礼却已经到了极致,他一看见母亲肩头的溃烂烙印,便扶在车沿上呕吐。

地狱般的行程走了三天,牛车终于抵达目的地,那是草原深处的一个庞大牧场。牧主将曹守真分配给自己的一个小妾使唤。那小妾也是个汉人,打她第一眼见到曹守真,就表示出极度的不满。

“这人都快死了,买回来有什么用处?好人你怎么不给主母使唤?光指派给我呢!我可不想替你收尸!”

牧主挠了挠脑袋,用蹩脚的汉语说道:“贱卖的。死了便拖出去喂狼。还有个小的呢?”

那小妾打量了延礼一番,道:“他倒还行,那么把他派出去放羊吧!”

于是,延礼来不及与曹守真告别,就被牧主强行拖出了帐篷。

当天晚上,延礼蜷缩在冰冷、散发着羊膻味的毡帐角落,望着帐外辽国清冷的月亮,泪水无声滑落。他和他娘都会死在这里的,他们都回不了大宋了。尤其是他娘,离开时,他瞧见她站在那帐篷里,全然没有活人气息。那个在大宋活色生香的美人儿,那个热烈的,充满欲望的,极度自私自我的曹守真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