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都咽进身体里,化作后半辈子夜里的长咳。

史秀珍把炖冰糖雪梨日日坐在铁皮炉子上,一点也不见好。

机械厂黄摊子那会儿,林志风把宣传科的铁皮文件柜扛回家当碗橱,郑美玲和史秀珍从食堂顺回来的最后半袋富强粉刚够蒸几锅馒头。全家五张嘴都指着他爹下井挖煤的工资,林长贵那会儿天不亮就往矿上蹽,三班倒的时候他上两班。

千禧年开春,矿医院胸片机上显出一肺的白点子,老大夫钢笔杆子敲得片子哗啦响,“老林呐,你这肺比蜂窝煤窟窿还多!这是煤矽肺了!”

当时《职业病防治法》还没出来,矿上咬定是他自个儿烟抽太凶。

林长贵翻出当年透水事故的下井记录,附上按满工友红手印的申诉书,愣是没换回半毛赔偿金。

当年深秋,矿上劳资科的老王头把搪瓷缸往铁皮柜上一墩,“老林,不是矿上不仁义,你这身子骨下井就是添乱!”

“当年我虚报了三岁……”林长贵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史秀珍拽住裤腰带,“老黑疙瘩你作死呢!儿子烧烤店一天能挣三五十块,差你那口棺材钱?”

隔天天没亮,林长贵又蹲在矿区门口等说法,保安晃着手电筒赶人,“您老这咳嗽声比矿铃还响,吓跑新招的临时工了!”

林志风连夜把下井装备锁进仓房里,拗不过妻小的林长贵正式退休了。

当天,他蹲在煤棚里翻出一大沓记工本,最旧的那本还夹着他十五岁时签的入职凭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