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高兴得差点把锅盖砸自己脚上。

没过几天,一家三口加上老太太史秀珍,一起挤上绿皮车进了北京。爬长城那天,风大,老太太还举着结婚照喊,“老爷子,看看你大孙女念大学啦!”

后来,她和林志风扩大了烧烤店的铺面,白天去早市挑菜,晚上烤串儿烤得满头油烟。

雪球呢?在北京念书,偶尔一个电话:“妈,我这学期拿了奖学金。”她一边穿着肉串一边笑,“你就该拿,你那脑瓜子不白长!”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忙活忙活,她还没觉得怎么着,林雪球就大学毕业了。

之后,雪球第一次领着男朋友回家,不是别人,就是隔壁那个皮小子。

她还看到女儿穿婚纱了,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他们一家三口没有吵架,也没有分开过。她没去过南方,没见过高楼、城中村、地铁口、爬满衣服的阳台,冰冷的流水线。

她一直在家,就在七八十平的小窝,过成了一个寻常的母亲:张罗三餐,念叨天气,数落丈夫,盼着孩子早点回家吃饭。

那日子踏实得像炕上的褥子,窝得她一动也不想动。

史秀珍也还年轻,满脸胶原蛋白,裹着花头巾,嗓门一如既往响,“你个懒姑娘,睡起来没头了!?”

郑美玲揉揉眼,嘴角含笑,“妈,累着了,我就歇一会儿。”

“再睡下去眼睛就真睁不开了!”史秀珍叉着腰,眼里带着凶光。

就在那一瞬间,四周的场景像被谁拽住了一样,猛然一颤。

熟悉的街道开始扭曲,屋顶被光线拉成一道道模糊的影子,火炉的火也熄了。

一切都暗下来,塌下来,化开为粘稠、冰冷的浆糊,紧紧裹着她,无法动身,也不得呼吸,挣扎也没有力气。

直到有人从背后把她往水面上推。

“妈。”

郑美玲睫毛微颤,那声呼唤很轻,似幼童寻不着母亲般焦急,茫然。

雪球一怔,原来妈妈也在找妈妈……

郑美玲慢慢睁开眼。

天花板是医院的,光线明亮,刺得人眼晕。鼻腔里消毒水的味道冲撞着,发干发涩。

她试图动动手指,才发现一只手正紧紧握着她,温热、稳当,像个锚。她眼角吃力地扫到身侧,是林雪球。

闺女额前碎发乱着,嘴唇泛白,眼里有水意,还带着笑。

梦褪得很快,就像推门进来的人顺手带走了一屋炉子喷出的烟雾,烟散了,暖意也被风卷跑了。

但郑美玲想,也许,她真的在平原活过一次。她眼看着闺女长大,眼看着林志风变老,老太太也还在,整天叨叨她“懒”,骂她“疯”,一家人吵吵嚷嚷地过日子,热气腾腾。

那大概就是她的“另一条命”。

庆幸的是,现在这边这条命也还在,还能握着女儿的手。

手术算是顺利,医生说切口清晰,出血少,恢复良好。

屋里人轮流守着,很快郑美玲就有劲儿数落林志风了。

暂时是闯过一关,但真正的结果还得看病理,那口气,还没人敢真松下来。

病理报告出来那天,北京的天像块绷着的鼓面,低低罩着人间。

林雪球提前请了假,一大早守在医生办公室门外,手机捏在掌心,已经汗得打滑。

屋内传来脚步声,她猛地抬头。护士抱着一摞报告出来,口罩后的眼神一扫,落在她身上。

“郑美玲的家属?”护士问。

她应了一声,林志风也凑过来。

他们在长椅上翻开那张纸,黑白分明的字一排排压下来。切缘干净,未见转移,激素受体阳性,需要放疗。

这是好消息里夹着难关的版本。

郑美玲听完医生解释后,依旧淡定,“还得接着治呗,至少能治。”

林志风拧着眉毛点头。这会儿,他只想点一根儿,喘口气,可他忍住了。既然心里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