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粹的情感去定义。

那个男人曾救过她,却也害了她一辈子。

如果非要给个定论,那就是命中注定。

说到底,没有宝哥,她早已经死过几回了。

桃姐很清楚自己对宝哥心存感激,要不然也不会用了他的姓,宝哥的全名,叫贾大宝。

见贾天还在仰脸等着自己的答案,桃姐收敛回心思,轻啐了他一口:“小孩家家,懂什么爱啊恨的!”

“我都二十多了!”贾天不服气,梗了梗脖子。

“是啊,一转眼,你都二十多了,过两年娶媳妇生孩子,好好过日子。”桃姐看了看窗外,天色渐暗,东北风吹得枯枝呼呼作响,是时候出发了。

她将包好的饺子拿到外面,埋在雪里,又在上面做了记号,叮嘱道,“左边是白菜猪肉,中间是芹菜羊肉,右边是韭菜鸡蛋,别弄混了。”

随后,她拍了拍身上挂着的薄面,进屋给盼盼擦了擦鼻涕,裹好棉被往怀里一抱:“这孩子有点儿感冒,我带她找李医生看看。”

为了省钱,也担心暴露身份,他们从不去大医院看病,有个头疼脑热都去找李医生。那人是个江湖郎中,无证行医,经营着一家黑诊所,却能手到病除。

“太晚了吧?”贾天看了看窗外,“要不明天?”

“明天严重了怎么办?”桃姐径直往外走,“万一病得厉害,就更不好出手了。”

“我开车送你们……”贾天还是不放心。

“几步路的功夫,还不够油钱,现在不比以前,钱得省着花。”桃姐一口回绝,她正要出门,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小天,你要是喜欢画画,以后就正经拜个师父,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你教我就行,浪费那个钱干嘛?”贾天笑着把话又还了回去,见盼盼被包成了小小一团,好像一直小奶猫,当对上那双并不聚焦的眼睛时,他心头突然一酸,拉了拉桃姐的衣角:“姐,要不……别卖了,她这样病歪歪的孩子,怕是活不了几天。”

果然如自己所料,贾天对她生出了感情。这句话促使桃姐走得更快,恨不得马上将二人分开,嘴上却应道:“好,就按你说的,留着。”

贾天本是试探,没想到桃姐答应得这么痛快,他不禁面露喜色,冲着二人的背影挥了挥手:“早点儿回来,煮好饺子等你们。”

桃姐没转身,扬起手挥了挥算是回应,走出很远很远之后,确定贾天看不见了,她才回过头。

那栋房子变得越发渺小,在暗青的夜色中,只能隐隐约约看出个轮廓,下一秒,一点橙红色的灯光亮起,就像颗熟透的柿子,柔软甜蜜。

虽然满腹惆怅,但桃姐知道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她深深看了这个家最后一眼,便决然地钻进了愈来愈暗沉的夜,向着市区方向去了。

晚上的风景和白天截然不同,随处可见的霓虹灯让整个城市变得如梦似幻,新建的高楼大厦隐匿了形状。

褪色的街巷,斑驳的石桥,回响着青春旋律的蝉鸣,不敢触及的旧时光,就那么猝不及防地剥落在桃姐面前。

她仿佛行走在一条死生交叠的路上,一头是前世,一头是今生,经过一家灯火通明的奥迪 4S 店时,居然一眼就认出那是曾经的红星剧场。

没有任何标识,没有任何参照物,甚至没有任何提示,桃姐简直不知道自己这种笃定从何而来。她的一双眼宛如开了 X 光特效,剖开城市的皮肉,勾出记忆中的肌理。

随着越来越多熟悉景象的出现,桃姐并没有任何喜悦,甚至也没有想象中的逃避或者恐惧。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走马灯一般的回望,对此时的自己来说,更像是回光返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