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开点安眠药吧。”杜隐禅抹去眼角的泪水,“我要好好睡一会儿。”
江南的雨似乎总是没完,下午时分,雨又滴滴答答的下起来。水汽从河面、沟渠、天井里蒸腾漫溢,与天幕垂落的雨帘交织、缠绕、融化,织成一张巨大无边、绵密坚韧的网,将小小的五寅镇严严实实地囚禁起来。
夜幕降临,这一晚,对于五寅镇的大多数居民来说,不过又是一个寻常得令人发闷的雨夜,但对于殷家,特别是张韬铭来说,却是一个紧张的夜晚。
天一擦黑,张韬铭就忙了起来,他召集起殷家的所有人手,当然也包括殷蘅樾的二十名护卫,一共五十人。加上谢云生 的治安队三十六人,八十多人,三十多把枪,剩下的都手执利刃或者长棍,他们全数披着油布雨衣,站在码头上,是一支挺像样的队伍。
昏黄的汽灯在风雨中剧烈摇晃,人影幢幢,武器林立。
张韬铭站在最前方,扫视着这支队伍,俨然一位临危受命的统帅。
殷家的人倒没什么,谢云生 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他裹着半湿的蓑衣,在家养伤未愈就被硬拉出来淋雨,还要听命于这个“张讨命”,心里老大的憋屈呢。
张韬铭明白今夜大家伙儿必须团结,才能将暗中那黑手拔除。于是将头转过来看着谢云生,问道:“谢会长,你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谢云生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似笑非笑的说:“岂敢有什么话?张会长代表殷老爷,手握令旗,我们这些跑腿的,自然只有听命令、卖力气的份儿。”
张阿树适时地冷嗤了一声,附和着谢云升的挑衅和暗讽。
张韬铭提高音量。“都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盯紧了!谁再聒噪,扰乱军心,休怪我张韬铭翻脸无情,军法从事。”
说罢,将队伍分成几队,各自上了小船,向着那艘泡在水中的商船残骸进发。
谢云生和张阿树磨磨蹭蹭的上了船,上面下着雨,下面泡着水,治安队的人看自己的头儿都这么怠懒,船上有没有旁人,个个都吐槽起来。
“人家手里端的是什么?崭新的汉阳造,锃亮的驳壳枪,腰里挂的是黄澄澄的子弹带!咱们呢,铁钩,砍刀,木棍。这不就是明摆着拿咱们弟兄当趟雷的、填坑的炮灰使唤呢!”
“可不,你瞅瞅人家那身行头,那油布雨衣,水泼上去都站不住脚。那武装带,真牛皮,那靴子,高帮牛皮靴,踩在这脏水里都不带湿脚的。哪像咱们……”
“张讨命,哼,名字叫得凶,指挥起咱们来倒是威风,有本事让他自己拿着棍子先上啊!”
谢云生阴着脸没接话,肋下的旧伤在颠簸中阵阵抽痛。直到快到那艘商船,他才下了命令:“谁不不准往前凑。妈的我要是叫张讨命今儿立了功,我他妈的就不姓谢!”
房雪樵按照杜隐禅的吩咐,将从镇上找来的几条狗安置好,匆匆赶回到殷家。
今晚的殷家格外安静,沿途经过的几个院落,廊下空无一人,连惯常守在门房或巡夜的家丁都不见踪影。这座幽深巨大的宅邸显得阴森极了。
他坐在房中,心中有些不着稳,白天殷明敬的丫头竹心跟他说了小姐的现状,并通知他说书局暂时关停,叫他不必惊慌,在房中等候就是。他当然知道明天就是殷明敬的订婚宴了,这本该是殷府上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日子。可眼前的景象却是反常的冷清。
他总觉得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异样。
细密的雨点敲打着屋顶、窗棂和庭院里的石板,细碎的声音像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房雪樵担心师哥会再次来刺杀那日本人倒不是担心日本人,而是担心殷家会设下埋伏,谁知道这反常的宁静是不是隐藏着什么阴谋呢。
他换上男装,将长衫的衣角系在腰间,反锁了门,走窗户进了院子,像一只灵巧的猫儿一样在院子各个角落里逡巡着。
隔着月洞门,他隐在芭蕉叶宽大的阴影里望去。殷明敬的窗户透出橘黄温暖的灯光,一个纤细单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