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舱里的温度让人昏昏欲睡,邢宇蜷缩在靠窗的位置,只想这趟航班落地得早些、再早些。
舷窗外是望不尽的夜,那浓郁的灰云压过,衬得底下铁锈红的天愈发幽暗混沌,张牙舞爪的风袭来、不停歇地拍在玻璃上,仿佛是某种催促,又仿佛是某种威吓。
邢宇撇过头,干脆闭上眼睛,可脑子里的人影交错,一点儿也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一会儿是林静深那写着悲伤和无助的眼睛;一会儿是奶奶因病痛而皱缩在一起的眉毛;最后母亲突然出现,自以为是地念叨着长串的关怀话语。他被搅弄得心神不宁、毫无困意,只能把手上的书捏得再紧些,那是奶奶最喜欢的《新月集》。
“先生,需要饮料吗?”空乘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邢宇恍惚间抬头,对上那张职业微笑的脸。
“不用了,谢谢。”邢宇回过神,声音因长时间的沉默而有些干涩。
空乘点头离开,邢宇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将诗集小心地塞进背包夹层,历经三个小时的飞行,窗外的云层逐渐变得稀疏轻薄,带着一抹天将欲晓的灰黄,隐约还能看到地面上星星点点的灯光。
“我们即将到达目的地,请您系好安全带,调直座椅靠背...”他终于又回来了,回到了这座他曾努力逃离却又时常眷恋的城市,明城。
出口外,秦晓曼正焦急地踱步等待,看到邢宇的身影,她立刻快步走上前,举起手对他示意。
候机楼里,这个时间的航班本来就少,接机更是只有稀稀拉拉的人,邢宇环顾一圈,很快找到了母亲,他走到秦晓曼跟前,看着她眼里明显的血丝,那些准备好的话终究是被他吞进肚子。
“妈,”邢宇接过秦晓曼递过来的水,“等很久了吗?”
“没有,”秦晓曼跟在邢宇身后,不似往日那般咄咄逼人,“我算准了时间从医院赶来的,刚到半小时。”
“那我们走吧,”邢宇拧开瓶盖灌了口水,步子又加快了些,“其实您不用来接的,一来一回挺麻烦的,我自己可以。”
“这不是怕你一个人,行李重嘛,”秦晓曼有些跟不上儿子,只好小跑几步,手也伸上了邢宇的后背,“包给我吧,你休息一下。”
“没事,”邢宇条件反射般躲了一下,听到耳边母亲有些急促的呼吸,又忍不住放慢了步子,“不重,我背着就行。”
秦晓曼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最终垂落回身侧。
“学校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秦晓曼总算能跟在邢宇旁边,舒了口气,把滑落的挎包肩带重新拉到肩上,忍不住又操心起来,“英国那边的住宿妈帮你找了几家...”
“妈,”邢宇打断她,语气疲惫,停顿了很久才尽量控制住焦急的心情,放缓语气,“我们先去医院好吗?”
秦晓曼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往前走了几步,在前面带路。邢宇跟在她后面,无声地观察着母亲的背影,她似乎比上次回家时更消瘦了一圈,或许是奶奶的病情夹杂着生活的琐事接踵而至,他甚至觉得母亲的脊背都不如往日挺拔。邢宇忍住鼻尖窜上的酸涩,看着一路上导向停车场的各种标识。
车内寂静无声,明明应该是儿子时隔一年再次回家的高兴事,秦晓曼现在却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她偶尔瞥一眼副驾驶的儿子,欲言又止。邢宇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画着圈。
“这条路新修的,上半年通车的,”秦晓曼终于打破沉默,“比原来那条少堵二十多分钟呢。”
“嗯。”邢宇应了一声,目光依旧停留在窗外,“路很宽。”
“饿不饿?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
“不用,先去医院。”
秦晓曼叹了口气,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发白,“奶奶这两天状态好多了,昨天还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邢宇闻言转过头,眼里闪过希冀,但很快又黯淡下去。他从背包里掏出那本《新月集》,轻轻摩挲着封面。
“她还能认出我吗?”邢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