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什么,“有一年,我在一个战地,除夕夜。外面全是炮火声,我和几个同事缩在一个地下掩体里,分了一块压缩饼干。”邢安平的叙述很平静,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当时信号断了,联系不上外面,我就在那边乱想,你们肯定在吃年夜饭,想着想着,忽然就很想吃八宝饭。”
邢宇的心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默默收起手机,扒拉起身边的各色塑料袋,那些不太动听悦耳的“窸窣哗啦”声,却能完美掩盖他不太平稳的呼吸声。
吃过晚饭,一家人围坐在客厅看电视,秦晓曼去厨房切水果了,客厅里只剩下父子两人。电视里正播着地方台热闹的晚会,观众的笑声一阵接着一阵,但他们谁也没看进去。
“爸,”邢宇低着头,声音有些干涩,“小时候,我其实...挺怨你的。”
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那个在他心里盘踞了二十多年的心结。
邢安平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他没有看儿子,目光依旧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父子俩之间,隔着太长的岁月和太远的距离,那些本该在日常相处中自然流露的亲昵和情感,都变得难以启齿。
“以后,”邢安安平转过头,认真地看着邢宇,他的眼睛不再像在镜头前那样锐利和直指人心,而是盛满了温和的、带着歉意的慈爱目光,就像一位普通且平凡的父亲。“以后,我都在家了。”
邢宇的眼眶有些发热,他别开脸,假装被电视里的相声逗笑,只是那笑声里,带了些微的哽咽。
就在这时,秦晓曼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从厨房走出来,她没注意到客厅里有些异样的气氛,径直走到沙发边,想把果盘放在茶几上。或许是忙了一天,她弯腰的时候,动作有些吃力,一只手下意识地扶住了自己的后腰,轻轻捶了两下,两根眉毛很快皱起又掩饰性地松开。
捕捉到那个瞬间的同时,邢宇怔住了。
他记忆里的母亲,永远是精力充沛、无所不能的。她可以一手抱着年幼的他,一手拎着沉重的购物袋;她可以一边打着国际长途处理公司棘手的业务,一边还能条理清晰地指挥他做作业;她是他头顶那片永远不会崩塌的天空,而他在她的庇佑下,渐渐对天空的无所不在而感到不满。
可是,他忘了,忘了时间是多么强大的催化剂。
他一直觉得母亲的控制欲让他窒息,总想着逃离,可现在他才恍然发觉,母亲那些看似无孔不入的关心和安排,或许只是因为她害怕。在这个男人常年缺席的家里,她必须让自己强大到足以应付一切,强大到不给任何意外和失控留下可乘之机。她的强势和控制,是她用尽全身力气,为这个家筑起的一道防线。
现在,他长大了,父亲也回来了,她紧绷了半生的神经,终于可以稍稍松懈下来了。母子之间那场漫长的、关于控制与反抗的拉锯战,早在不知不觉间,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改变了强弱的态势。那种曾经让他窒息的亲子关系,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地位上的逆转。
比起做那个一心只想逃离的孩子,或许,他现在已经有了足够的力量,去包容她的焦虑,去回应她的期待。
“妈,我来。”邢宇站起身,从母亲手里接过果盘,把她按在沙发上坐好。
他拿起牙签,插了一块苹果,递到秦晓曼嘴边。
秦晓曼愣了一下,随即笑开了,眼角的细纹像一朵绽放的花,“臭小子,今天怎么这么乖。”
她张嘴吃下那块苹果,又把一块哈密瓜递给旁边的邢安平。
一家人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起,看着电视,喝着茶,客厅的灯光明亮而温暖,将三个人的身影拢在一起。
邢宇看着身边安然闲适的父母,不忍出声打扰这份迟来却无比珍贵的宁静。这或许不是一个完美的家,有着长年累月的缺憾,但在此刻,这片刻的安宁与团圆,却是最真实不过的幸福。
番外(四) 树的来信
湾城的雨季总是来得猝不及防,连绵的阴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