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义成记不大清那时他说了什么了,但他记得当时和卓哲说过的每一个字,无数次的演练过后,也在他脑中无数次地回放。
或许是在此之前,他的脑袋太过空空如也,所以自打那天他见到那个人,他喋喋不休说的每一句话,他说的新奇话,就算听不懂,他也都全记得。
读完厚厚的一个本子,刘义成又把手头的信都拆了,按时间排布好,一封封看去。
有的是给他讲述工厂里的琐事,有的是追忆山中的生活。还有刘田拆开的那一封。
“刘,我昨晚又梦到你了,我梦到你在砍柴,砍了小山一样的一堆柴,堆在一起,然后我跳到柴里,柴「哗」地就都着了起来。
然后你也走到柴里,走到我的身体里,我吞噬掉你的皮和肉,你烧起来好香啊……
总之,最后我灭了,我们都变成了一把灰。我时常会想,刘义成,你会做梦吗?你的梦是什么样子的呢?”
刘义成当然会做梦,那一晚,他又梦到了他。
梦中他的男孩儿是个诗人,戴着毡帽,眼神灵动,拿着他的本子,一会儿叽叽喳喳,叫声像一只画眉鸟,一会儿奋笔疾书,一会儿又哭又笑。
刘义成想让他别哭,却说不出话来,他的嘴长死了。他想走向他,双脚却深陷在泥潭里,他向他伸出手,泥土蔓延生长着将他包裹住。
他并未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他在深深的泥土里,他在地底仰望着他。
就在他放弃抵抗,愈发下陷的时候,小诗人似是发现了他,双手将本子抱在怀里,问:“谁在树后?”
一切的禁锢都消失了,他从树后走了出来,风带下一大片小白花,叮铃铃地从他们面前散落,他的唇齿间都是略带苦涩的槐花香。
他说:“是我。”
六十六
除了最常见的几个字认了下来,剩下的都还要查字典。刘义成先是缩在小书桌前,攥着一小截小铅笔,把信上的字一笔一划地抄写下来,边抄再边翻字典,标上拼音。
如此就算一封短信,也要翻录成好几页纸。
家里的纸很快就都用光了,刘义成下山去买。村里仍是只有一个合作社,合作社里还是坐着邹支书。
只是他现在不是支书了,也不是村长,但村里人还是叫他村长。
听说刘义成要买纸,老头子的小贼眼睛滋溜溜地转起来,缓缓地在柜台里翻找,说:“糊窗户啊?”
“嗯。”
“嗯你个头,你家不都换玻璃窗了吗!”
刘义成盯着玻璃的台面看。
“要几打?”
“全要了。”
“好家伙!”邹支书瞪大了眼,说:“有个能干的儿媳,是不一样了啊,财大气粗了啊,你买这么多纸到底干嘛使?”
邹支书一边说,一边一打一打地往出搬信纸,果真给他清空了库存。刘义成也不回答他,邹支书又问:“笔要不要?”
“要。”
“也都包圆儿了?”
“十个。”刘义成指了指最便宜的蓝色圆珠笔。
邹支书拿油纸给他的信纸和笔包起来,拿麻绳捆好了,刘义成给了钱,抱起来就要走。
邹支书掏出一支香烟点了,说:“回头哪天我得上山上看看去,你小子到底搞什么名堂呢。”
越往后的信,越苦涩,越迫切。
卓哲写道:“我想回去了,我想回去看看你。不看你也行,让我看看我的马,我的狗,我的鸟,我地里的菜,我院里的果树,让我看看那座山吧,那片湖,让我再呼吸一次那冷冽的空气,让我跪下来,好好地亲吻那片土地。”
“我们两家人给我和徐小美买了间房,就在我们小院儿里,是小兰姐家的房,小兰姐嫁了农场的人,说她不回来了。
房子不大,好在有个小厅,我每天就在厅里搭个床睡,就是要每天要早早起来给收好,怕被两家人发现。
近日我一直在反思,觉得当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