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回响”来自许久许久之前,此混沌伊始之际。
……
“长生君,要去这么早吗?”妙音天女初登九重天为仙官,司天音令达的职位,侍奉于琼殿之前。她垂首立于九重天殿门之外,望向祥云之上,隐隐散开的雾气,随手抚着彩宝琵琶,“这一混沌,紫霄君苏醒的时辰,似乎比往常更早一些?”
长生君拢袖而望,有所思:“是早一些。”
“不等上神姬一道?”妙音天女追及两步,朝九重天远处望去,一枚花瓣落上她的鼻尖,“咦,是忘情花。”
寂焉不动情,若遗忘之者。九重天清规森严,素无爱与情欲,自然没有“忘情”。
妙音天女顺着花瓣飘来之处,天目极眺,忽笑起来:“是神姬在白玉京,赠了太白仙君与红鸾星君一山忘情花。”那样的红好看,她背着手一路远眺,“上神姬似乎很喜欢与红鸾星君他们几位说话,她喜欢情意与诗歌。要说呢,七情六欲的爱,是最难逃的凡心。”
“太过艳丽。”长生君伸手于畅快和风之中捕捉一片花瓣。
那枚掌心的忘情花微微卷舒,如她发端的诱香。
他还记得,时间伊始之时,先闻到的,也是这缕香。
她于混沌中沉睡,被宇宙中最核心的力量徐徐酝酿。他尊紫霄之言守候在旁,等待着她的醒来。
那时他还年轻,年轻的神还不懂,紫霄君所谓的“你们将共度最漫长的生命”这句话的意思。
黑雾之中,她的身体太过美艳,每一寸都是纤秾合度,完美无瑕。肌肤就好比冰山上的初雪、头发黑得如深夜的月下的海潮。她眼睫下的阴翳,好似归墟尽头的深渊,莹润着满满雾气。
胜过他亲手创造的十万大山、万里海阔。
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醒来,或许下一秒,或许永远都不会。
那并不会有什么区别吧?
长生君如此想,却再看她一眼。
黑发雪肌,那么分明。只有她的唇瓣是嫣红而柔软的,在混沌的黑雾中显得……太过艳丽。
这种漫长的凝视甚至持续了万年,直至长生君觉得,她应该不会醒了来了。
等待令人感觉到孤独。
他想要走,去看看那个被他遗忘了万年的孤零零的天地人间。可是那些生灵好无趣。他之于天地,就像是人类之于蚂蚁。
那眼前的,会不会不一样。会不会同他说话,会不会……告诉他,连他都不知道的事情。
他静静端详她的唇瓣,忽觉惋惜。
长生君觉得有些落寞,想与她告别。他说不出再会的话来,只低下头去,白发散落满地。
他没有任何欲念的吻了她唇,就像是寒暑告别春夏一样,轻轻一触即离去。
她就那么柔软地、懵懂地睁开眼睛……
那样的一双眼睛,星辰浩瀚的眼睛!
他连忙褪下身上法衣,轻轻拢在她身上。她却那么自然而然地搂住他,将她小巧的下颌轻轻搁在他的肩头,声音娇弱得好似一片羽毛:“阿兄……是你吗?”她什么也不懂,却好像能够体会他所未能体会的许多,“我在梦里,梦见过你。我们要去无限的未来”
就那一声,他忽觉得一切都有了非凡的意义,一切变得真实而具体。他开始体悟“得”的意义,开始有了“失”的隐虑。
他的心,好像病了。
“阿兄?”她又唤他。
“嗯。”
“我叫什么名字?”
“你叫……病心。”
……
“长生君?”妙音天女唤他回神。
“嗯。”他淡淡垂眸。
“忘情花果然美丽,欲海上神姬很浪漫嘛。”妙音天女含笑,“多情亦是深情。待她殿前那几位,便是如爱惜眼珠子般珍惜。谁若动她心爱,便是要她的命。要我说呢,是个敢爱敢恨的大美人儿呢。”说罢,上前替长生君整理桌案,忽见一卷未描完的图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