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城殉城的宿成德,背负骂名的宿成德,让宿永丰一夜白头的宿成德。
宿成玉的……大兄。
“因为疫病饥荒……我双亲相继亡故,亲族……皆无……”
阿蝉说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腥气,掺着恐惧,“一日……被官兵捉走……因着八字纯阴,充了金乌塔的祭品……”
姜晏皱眉:“金乌塔?”
“在……在俞县……”阿蝉喘了几声,他的眼眶深深凹陷着,眼珠子泛着浑浊的光,“听说……是,国师……国师的意思,筑金乌塔镇压妖魔,疫病灾荒便可消退……”
国师?
姜晏想了又想,总算从记忆里扒拉出个模糊的印象。
当今天子信奉神鬼之说,喜服丹药,的确捧了个道士做国师。
但这道士深居简出,鲜少露面,姜晏两辈子都没见过真人。至于筑塔镇疫病的事,更是闻所未闻。
阿蝉说,筑金乌塔需要供奉八十八个生辰八字纯阴之童,八十八个尚未弱冠的纯阳少年。他被押至祭祀场所时,绑得像只待宰猪羊,抬头就能望见远处高耸的漆黑塔尖。
祭祀流程复杂繁琐,他和其他的祭品跪在地上,连续几日滴水未进,饿得满眼都是恶鬼飞舞的幻觉。
后来,夜深时分,几个同为祭品的孩子互相帮着松脱绳子,打算逃命。
“太饿了……”
阿蝉低声呢喃,“太饿了,所以想吃香案的肉。”
满满当当摆在周围香案上的食物,诱惑着饥肠辘辘的稚童停下脚步。他们尚且不知道自己身为祭品的最终命运,不知道为何会被绑在这里,于是咽着口水扑向案桌。
阿蝉抢了一条鸡腿。
边撕咬边逃跑,油腻腻的鸡皮卡在喉咙里,堵住发狂的呼吸。
他听见身后接连响起的刀剑声,哀嚎声,负责看守的兵卫正在宰杀不听话的祭品。
而他的眼眶盈满热气,四肢像冰一样冷。夜是那样的黑,黑得不辨方向,跑着跑着,竟然撞进了一位大人的怀里。
油污的鸡腿,弄脏了华贵的官袍。
阿蝉惊骇瑟缩,以为死期将至,却听到对方宽容的叹息。
“这般小的孩子……既是遇着我,算一段缘分罢。”
47 日渐陌生的家
47 日渐陌生的家
此人便是宿成德。
作为阴山郡郡守,来俞县查看金乌塔修建情况,顺手放走一个可怜的孤儿。
祭品没了可以再补。
但宿成德给予阿蝉一份救命的恩德。
此后,阿蝉四处流亡,得幸逃出阴山郡,成了个漂泊无依的乞儿。
得知宿成德殉城时,他已在百里之外,免去横死之灾。
“去年……我来了洛阳……”
阿蝉道,“远远见过几次宿家六郎的风采。”
他惦念着救命之恩,但无以为报。恰巧前段时间幸明侯世子当街寻衅,他便奋不顾身冲出去,为宿成玉挡鞭子。
“我合该还这份恩情。”
阿蝉说。
姜晏听得困了,拿发麻的脚踢了踢阿蝉的肩膀。
“狗屁的恩情。”
她骂,“狗屁的宿成玉。”
这简直不可理喻。
但阿蝉一声不吭,任由姜晏发作。
“我不喜欢你的想法。”姜晏歪头看了阿蝉一会儿,甜甜地笑起来,“你既落到我手里,就该只听我的。恩情不恩情的,都结束了,别打算上赶着给宿成玉当狗……”
阿蝉嘴唇翕张,想否认姜晏的话。
但她随即说道,“你做我的狗嘛。”
难听的言辞,以一种撒娇的语调说出来,傲慢且敷衍。
阿蝉挪动着干涩的眼珠,看向明媚的少女。她美好得如同朦胧的画,锦缎簇拥的珍珠,是滚在泥污里的人不敢肖想的梦。
“只要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