莒绣大喜,因怕自己太激动,说出什么不得宜的话,便抱着画纸抿嘴连连点头。

韦鸿停不敢看她这模样,只好移开目光,对着案上那幅样图道:“下去吧。”

莒绣踩着云朵一样软绵绵走下来,将手里的画纸小心翼翼摊开,一张一张细看了,再一张一张叠起来收好。

范雅庭又是第二个到的,照旧上去找先生检查练习稿。

莒绣见这情景,心里再不难过,只偶尔偷偷瞧一眼。她好像有些明白了自个的心思,但她知道这不是她该想的,可又忍不住劝自己:远远欣赏不亵渎,不算罪过。

我们喜欢牡丹芍药,见了开得好的,不折不踩,只多看一眼,在心里赞一赞,过后回味,又不曾伤害别人,不也是大家都默许的规则吗?

我喜欢先生,欣赏他的才华,敬佩他的品行,感恩他的善意,也会祈祝他能幸福。这样……有错吗?

下了学,豁然开朗的莒绣干干脆脆离开学堂,回屋放下书袋,高高兴兴吃了饭,主动邀了美绣陪着。

“我和妹妹说会话,你们也歇歇。”

有这话,冬儿不好随便跟着进来。莒绣摸出针线,大大方方开始绣那八副画。

她手里的好料子,只有二奶奶给的那几尺,因心存芥蒂,便弃之不用,用它从美绣那换来了牙色软缎。

此刻的她,神清气爽,突发奇想抛弃鸡犬的本色,另换了对比鲜明的颜色。

杨柳用的葱青,野狗用的杏黄,公鸡用的酡红。

就像戏台子上的人物一样,用色更重,更分明。

他画得好,我也要绣得好!

美绣在耳边说说说,她一边听着,一边专心飞针过线。

因裁的绣幅只比巴掌大些,她绣工又扎实,如此忙过几日,就将这八幅全完了工。

美绣羡慕地道:“姐姐真是好手艺,我这沓帕子才包完边呢。”

每日能见见他,说上一两句话,很快又能送份回礼聊表心意。满心期待的莒绣整日里都是个笑模样,莞尔道:“我这是替人做活,不快怎么行呢?”

美绣一直憋着没问,现下总算明白了,问道:“那这能挣多少银子?这图样怪有趣的,可你这样,把它们缝起来是做什么?”

莒绣将已经完工的“绣册”轻放在桌上,仔仔细细用手尽量抹平了,本想熨一熨,又不想惊动冬儿,就只有这样了。

她听见美绣这样问,眼不离它,随口答道:“拿来做礼的,缝在一起当个画册,这样一页一页掀过,就是个小故事。”

美绣丢下手里的活,凑过来,照她说的那样掀过一页,见莒绣一脸紧张,便放开,笑道:“这倒是个巧活!横竖我看着你绣完的,也不必看下边了。”

莒绣使了个眼色,将绣册拿起,飞快走到床边,将它压到枕下,再走回到桌旁。

外边冬儿揭帘进来,问道:“方才在外边听姑娘说绣完了,可是鞋面做好了?二奶奶那边正好使人过来问呢。”

美绣就算再迟钝也听出了不对,帮着莒绣应道:“你听错了吧,我说横竖我看你是绣不完的,也不必赶着这下了。”

冬儿脸色一僵,忙道:“也是,姑娘先养好了再忙,我这就去回珍珠姐姐。”

她们姐妹俩每日说说笑笑,冬儿未必没有察觉,莒绣只好道:“给老太太穿的,务必要往好里做。我手艺差,不敢随便下手,这几日都在练,要做好还得等几日。你帮我细细地说一说。”

冬儿面上好了些,点头道:“我这就去回。”

冬儿出去后,美绣看向莒绣,莒绣没说话,默默拿出那鞋面让她看,特地伸出手指拃了鞋面,让她留意到长度。

美绣惊得张圆了嘴,刚要说话,见姐姐摇了头,便把话又咽了回去,只咬着嘴愤恨。

莒绣凑近了,小声道:“我想办法让别人来做。”

美绣心有余悸地点点头,实在忍不住,感慨道:“怎么那也是个坏的?真真是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