莒绣翻银票的手停了,转头冷哼一声,道:“人家也用不着你们瞧不瞧得起。也好,我这就去还给人家。”
美绣急了,上前扒拉住她的手,讨好道:“是我嘴快了,我是说他处境不好,还给帮了这么大一个忙,多不容易啊!我记他的恩,我给他赔礼道歉去。真的,他是真的好,我原以为是方姑娘这样有地位的人,才能施压要得回,这才误会的。姐,我求你了,我知道错了,真的!”
莒绣见她满脸愧色,远远听见外边有了脚步声,便深叹一声,扣住她的手,一把把银票塞进她袖中,再松开手,无奈道:“都在这了,你好自为之吧。”
美绣把银票掏出来,找到壹佰那张,挤出一个笑,讨好地道:“姐,这个钱放你这,我留这些散的,暂且够用了。”
她见莒绣脸色和缓了些,又指着那银票道:“你要用,只管用,我的钱就是你的。姐,我知道错了,真知道错了。”
莒绣拿书袋将那银票盖住,小声道:“晚些再说,她们回来了。”
美绣静下心来一听,果然脚步声离这不远了,便点头退了出去。
莒绣也整整袖子,跟了出来。
冬儿春儿一齐进的屋。冬儿见美绣坐着,莒绣站在窗边远眺,便道:“姑娘,今儿菜色是一样的,虽去得晚,项妈妈好心,帮着温在蒸屉里,不曾凉,快趁热吃吧。”
莒绣转身,点头道:“一会我给你五十个钱,你晚间替我谢谢人家。”
“是。”
美绣瞧瞧她俩,出声道:“往后我们也这样一块吃吧,热闹。”
莒绣淡淡地应道:“嗯,冬儿春儿,你们也坐。”
韦鸿停带着藤箱回去,半路竟遇上了韦鸿腾。
彼此见过礼,韦鸿腾多瞧了一眼那藤箱,问道:“停哥,张妹妹学业上可有什么难处?她出身艰难,想来没有正经学过什么,你多担待担待。”
韦鸿停皱眉道:“她们又不科考,学多学少有什么要紧的。我不过是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钟,需要担待什么?”
韦鸿腾好脾气地笑笑,道:“停哥莫要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先前撞上张妹妹匆匆赶去取作业,只当学里太严苛,便多嘴一句。”
韦鸿停将藤箱换了个手,讥笑道:“你是个好的,可你应当知道这府里,如今是什么气象。真要算欺负人,我绝对排不上号。老太太她们打的什么主意?你若还要一叶障目,置身事外,有你后悔的时候。”
韦鸿腾收了笑,问道:“你这是指的什么?”
韦鸿停摇头,叹道:“三老爷凭自己本事考的学,做的官。你虽不曾科考,也不是个蠢的。有些事,不要光看皮子,也不要只往好里想。”
他见韦鸿腾一脸茫然,摇头又道:“你有多久没见过太爷了?”
两年多!
韦鸿腾心里冒出股惊慌,下意识地辩解道:“他老人家身子不好,太医诊过脉,说是……”
韦鸿停又是一叹,不再絮言,夹着藤箱快步离去,留下韦鸿腾原地愣神。
他上一次见祖父,是大前年除夕夜,祖父仔细叮嘱他外任要勤勉精忠,其实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县丞。
祖父祖母父亲母亲,都盼着他能出类拔萃,偏命运弄人,让他遇上那样的事,以至于一提科考就浮现隔壁号舍那张苍白可怖的死人脸,再不能答卷。
举孝廉能做个多大的官呢,当个八品县丞已是父亲多方走动尽力而为。
这个“前程”,祖父祖母不满意,父亲母亲不满意,佟云裳不满意,瞒着他托人上报了个因病停职。
如今连一个弃子韦鸿停都不满意。
韦鸿腾心中生出一股愤怒你们究竟想让我怎样!
他抬手,一拳砸在路边树上,疼痛帮着他收回心神,细细回想了一下方才的对话。他好像明白了韦鸿停的用意:自己的事都管不好,管别人的做什么!
是啊,佟云裳还在世,张妹妹是个好的,如今与她有牵扯是在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