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里,经常听见长辈夸赞说,这样的男人真是找不出来第二个。

“你出国移民的第二年,爸爸公司就发生点儿意外。据说是集团偷税漏税,并且收受贿赂,跟钱有关的事情记不太清。”纪小小感觉牙齿根部都要冻得麻木,吸溜着鼻涕,手指拽着外套紧紧,双手随意的撑着长椅两侧仰着头盯着看不清星星的天空,脚离开地面晃悠着,似乎能够回到那年发生变故以前。

集团出现波动,人人自危。

涉及到的部门又正巧是纪父所属,纪小小记得那几年每晚卧室的灯都是通宵亮着的,纪母担心到千叮咛万嘱咐,可纪父却很自信的回答,“身正不怕影子斜,我经手的所有合同文件都是有底单留存的,就算真出问题也怪不到我,别瞎操心。”嘴上这样说着的纪父,三天后回到家的时候脸色却格外阴沉。

纪小小是长身体的阶段,怕她受到影响,纪父戒烟五年。

可那天晚上,他却买回来两条烟,像是没有明天似的猛抽。纪小小从卧室里走出来,还以为到西游记拍摄的仙境似的,被呛到咳嗽出眼泪来。这样的声音让纪父回过神来,赶紧打开门窗通风,将她抱在怀里,紧紧贴着她的脸不停的说,“对不起,对不起,是爸爸对不起你。”

“我记得,那天爸没有剃胡须,胡茬熬夜长起来很扎人,我拼命地躲,也没有躲开。”

纪小小有些眼眶泛红,赶紧将冰淇淋塞进李沐宸的怀里,用冰凉的手捂着眼睛,感受着泪水顺着流淌划过的感觉,咬紧嘴唇不肯发出一点儿声响。李沐宸看到她要强的模样,便当做没有看见,吃了一大口带冰碴的冷饮,冻得浑身泛起鸡皮疙瘩,轻声嘀咕着,“真冷啊。”

“第二天,我放暑假在家却忽然看到爸爸从电视屏幕里面出现了,被人带走。”

纪小小扯着嘴角,那时候谁家如果有明星当亲戚,是了不得的事情。可并没有人希望父母是犯错的身份从四四方方的显示管里出现,纪母垂泪,拼命拨打着无数接不通的电话,纪小小只会抱着玩偶呆呆的站在客厅里面看着瞬间分崩离析的家庭。桑塔纳的车被卖掉,存款都被用光,只是为打点有些笑模样的陌生叔叔,让他们能够带着妈妈和自己去看看铁窗里的父亲。

不知道过多久,纪小小习惯身边没有父亲的照顾,习惯妈妈要骑着自行车载她去读书。

习惯学校里,偶尔有小朋友问起爸爸的话题,纪小小都会躲闪着避而不答。也习惯了逢年过节要跟妈妈去监狱看看爸爸,看他迅速变得苍老的模样,伸出手却触摸不到。并非是感同身受,没有人能够理解那些年纪小小的飞快成熟,她变得懂事和压抑自己,虽然伪装出天真烂漫的样子,可她却清晰的知道骨子里,她不会再真心的快乐和捧腹大笑。

如今的所有笑脸和单纯,都是顺应着周围人的期待而故意戴着的面具。

“你看小小并没有受到影响,现在乖巧懂事又活泼开朗的,也算是欣慰了。”亲戚到家里做客的时候,总是指着纪小小说。而纪母淡淡的笑着,回头跟她对视的瞬间,纪小小会更用力的笑起来,露出并不整齐的那两颗刚掉下去的牙。“妈,我想吃棒棒糖。”

可能是生活已经够苦了,需要从其他地方找点儿甜。

“三年,爸爸出狱。我以为苦日子到头了。”纪小小将眼泪憋回去,盯着超市购物袋里的物件儿核对,扯着长长的票单用手胡乱指着,“爸爸是有本事的,学历文凭都是很棒的,明明应该得到些合适的工作机会。可因为曾经有过案底,企业集团都不肯要他,他看到妈妈打工累到腰和肩膀都出现问题的样子,只能起早贪黑的出去打零工,赚点儿钱回来填补家用。”

纪父是乐观强大的,他需要照顾女儿,所以不得不扛起来重担。

“有天,爸爸兴高采烈的回来还买了两瓶白酒,说是以前的公司让他回去聊聊。他以为能够官复原职,特意又炒了两道拿手的回锅肉和炖鱼,喝醉到唱着青藏高原,差点儿把隔壁邻居给弄起来敲门说扰民的程度。”纪小小噗嗤的笑起来,嘴角的弧度却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