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开双眉一挑:“你也认同了,对吧?所以说,即便要走,也得把万夫人一并带走,她才是真凶。”

唐思绮却目光飘渺,不知看向何处,话语轻轻地飘来:“段大人,红口白牙,口说无凭。这桩案子,就算是证实了柳元亲手递上毒气,也只能证明是柳元所为,没有任何证据指明万夫人背后指使,且她没有招供,如何能定罪?”

“那该当如何?就这么算了?”段开瞪起眼睛,满脸的不服。

唐思绮一滞,没想到段开在这件事上如此执着。

看着他板起的面孔,她沉默下来,不知怎的,忽然想到了父亲。

须臾之后,她看向段开身侧一直没有开口的男人,叹道:“司空瑾,父亲曾经教过我,这世间事,一报还一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你说,杀了谋财害命和贪婪之徒,到底是算恶人行凶,还是算替天行道呢?”

司空瑾侧头看她,露出一丝讶异的神色,没有想到唐思绮竟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

她的意思是……

唐思绮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假的万顺桥不该活着,柳元也是咎由自取,如果他没有贪婪之心,选择去揭发而不是去交换利益,那么他就不会死。万夫人算准了他一定会去和万顺桥密谋,她的策略才做到了万无一失,这说明,柳元这个知府当的,也并不是什么好官。”

司空瑾面色微动,他没回答。

“假万顺桥顶替了真万顺桥,万夫人心知肚明,但只能虚与委蛇,这毒,恐怕是万夫人能想到的唯一解脱之法,事实证明,她成功了,如没有意外,她可以全身而退,但于你我而言,断案者,该当如何呢……”

这话说到了段开心里,他两手一拍:“姑娘这话说的对了,断案者,当揭开真相,而真相是唯一的,也只能是唯一的,我们不能因为同情就……”

“我明白。”唐思绮打断他,眼睛闪出一缕微光,可很快又黯淡下来。

她所会的技法,其实根本上不得台面,与仵作无二,下等人而已,整日与尸骨打交道,自己又是个女子,说出去都骇人。

之前在玉华城,就鲜少有人愿意与她来往,叫什么来着?活阎王不是吗,她这样一个人,哪来的本事能揭开所有真相呢?

她甚至连父亲都相差十万八千里,县令虽官职不高,但好歹掌管一方事物。

想到这,她自嘲的笑了笑。先去上京吧,那里有故人,该借力得借力。

孤注一掷不是最好的办法,审时度势才是。

“段大人,不是我们不查,而是……你看我,都已经开始扮丑了,箭没伤在你身上,疼是真疼啊。”

她故意咧开嘴,掩盖住心里的无奈。

司空瑾的双眼始终在唐思绮的脸上,听到此处,心念一转。

从袖口掏出一块包起来的手帕,在二人面前轻轻展开,里面露出黑乎乎的灰。

“什么意思?”唐思绮不解。

“管家交代后的当晚,我返回书房废墟仔细搜索了一遍,管家就算是清理过现场,但当时那么匆忙,我相信一定会有遗留,果然,在尸体的位置,发现了这些黑灰。”

“这是……盒子的余灰?”

司空瑾郑重地点头:“验过,有毒。”

段开双目睁大,喜上眉梢:“证据有了。”

司空瑾立刻泼回一盆冷水:“如思琦所言,如拿此灰当证据,也仅仅能证明柳元有暗害万顺桥的意图,但其他的……”

他来回看了二人一眼,才说:“此刻才拿出来,是想告诉二位,这案子啊,先到此为止吧。段寺丞,你带着这黑灰和管家回去,下毒之人乃柳元,放火之人乃管家,你可以交差了。”

说完,目光转向唐思绮,眼神深邃:“有些真相,犹如泥烂在土里,或许,注定要永永远远的埋藏下去,我们只能尽力而为,能做到什么程度,便做到什么程度。做不到的话,这便是真相也无妨。”

段开不明白:“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