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也都觉得,首辅宋相家的三小姐宋婉瑜,一定会成为广陵王妃。宋若甫同样是先帝驾崩时的托孤大臣,即便如今文景帝已经亲政,首辅依然位极人臣,权势滔天。首辅家的大小姐宋婉娴,是文景帝的发妻宋皇后;二公子宋修棋仕途顺遂;三小姐成为广陵王妃,似乎也是板上钉钉,满朝文武都深信不疑。新仇旧恨交织,沈冰洁想着这些,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

营帐内,炭盆中的炭火噼啪作响,暖意融融。长宁公主端坐在铜镜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如云的鬓发。四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正乖巧地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打理着她的裙裾。那金丝绣就的百蝶穿花裙裾,在青灰色的毡毯上缓缓铺展,恰似一朵绽放在茫茫戈壁滩上的娇艳牡丹,华贵而夺目。

“轻些!难不成本公主的头发是用金丝编的不成?”长宁公主突然柳眉倒竖,猛地甩开了梳头丫鬟的手。铜镜中,清晰映出她那紧紧蹙起的秀眉,满是不悦。小丫鬟吓得脸色苍白,连忙伏地叩首,身子微微颤抖。

宋婉瑜见状,从铜镜中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轻声说道:“宁儿,听说崔将军安顿好我们后,就去城里挑选人手了,这四个恐怕已是全城最伶俐的丫头了。”她发间的翡翠步摇随着说话的动作轻轻晃动,碧色的光晕在帐中悠悠流转,更衬得她温婉动人。

崔致远深知这些在深闺中娇生惯养、金尊玉贵的公主千金们,一旦离开了贴身服侍的丫鬟,生活便会陷入诸多不便。所以他才对陆珩和许临书佩服不已,竟有这般大的能耐,能将长宁公主和宋婉瑜安然无恙地带到这军营之中。但毕竟身处军营,一切都不能太过随意。于是,崔致远精心挑选了四个约莫十二岁的小姑娘,来专门服侍长宁公主和宋婉瑜。

此刻,两人坐在帐中,任由丫鬟们为她们梳妆打扮。长宁公主突然开口:“婉瑜,我们要不要去探望一下那位军医?好好赏他一笔银子,也算是聊表谢意,多亏他救了二哥哥。”

宋婉瑜嘴角含笑,恰似春日绽放的桃花,温柔地点点头:“嗯,我确实得好好感谢他。殿下不仅身体已无大碍,还恢复得这般迅速。”

长宁公主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促狭,故意调侃道:“婉瑜,你如今可是越来越有广陵王妃的风范了。”

“宁儿,你就别打趣我了,真讨厌!”宋婉瑜瞬间羞得满面通红,娇嗔地回应道。

待二人梳妆完毕,用过饭食后,便决定前往探望军医。她们走出营帐,崔致远特意安排了一小队士兵紧紧跟随在她们身边,负责护卫安全。即便如此,罗锐还是默默跟在了宋婉瑜身后,寸步不离。

在军营里,想要打听救了广陵王的军医并不困难,很快便得知是医所的张军医。于是,长宁公主和宋婉瑜带着一众丫鬟侍卫,朝着医所的方向走去。

医所内,刘太医正忙得焦头烂额,一抬眼瞥见长宁公主和宋婉瑜进来,瞬间如遇救星,忙不迭整衣行礼:“长宁公主,宋小姐。”

这一声通报,引得满室伤兵纷纷侧目。众人瞧见两位貌若天仙的女子,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不顾身上伤痛,齐齐跪地行礼,此起彼伏的“公主千岁,宋小姐安好”之声在医所内响起。

彼时,张亦琦正在帐外为伤兵换药,刚换至一半,手下的伤兵却突然不顾伤口撕裂的剧痛,“扑通”一声跪地。张亦琦一惊,下意识抬眼,这才发现,地上满是匍匐的伤兵,恰似被劲风拂过、成片倒下的麦浪,而自己竟成了这一片跪姿中的突兀存在,孤零零地挺直脊梁,站在斑驳血污之中。

长宁公主没料到医所里还有女子,更没想到这女子竟直愣愣地站着,毫无惧色地盯着自己,当即公主病发作,柳眉一竖,厉声呵斥:“大胆!见了本公主还不跪下!”

张亦琦感觉有人轻轻扯自己的袖子,低头一看,竟是那个受伤的士兵。他的伤口已然崩裂,鲜血汩汩涌出,滴落在地,可伤兵仿若未觉,只是急切又小声地劝道:“张军医,您这是怎么了?这可是当朝公主,快些跪下行礼,不然被治个大不敬之罪,那是要砍头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