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彻底激怒了写字先生,他吹胡子瞪眼,站起身来就要把张亦琦往外推。张亦琦正想跟他理论几句,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李先生如此对待一个姑娘家,怕是不妥吧。”

张亦琦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的书生,背着一个书筐,站在不远处。

“哟,周举人来了。” 那个姓李的写字先生满脸不屑,阴阳怪气地说,“那就没我们什么事了,还是小白脸招人喜欢。”

说完,他还真的收拾起摊子准备离开。周举人仿若没听懂他的嘲讽,依旧恭恭敬敬地对他行了个礼。

周举人这边摊子刚支好,生意就主动上门了。来的人从衣着打扮看,大多是做苦力的劳苦大众,还有一些已经束发的娘子,他们似乎都是周举人的老熟人。周举人一一微笑着跟他们打招呼,态度亲和。

他见张亦琦还在一旁站着,没有要走的意思,便温声问道:“姑娘,还有何事?”

张亦琦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周先生,能不能给我一张纸,我有急用。”

周举人愣了一瞬,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还真的拿了一张纸递给张亦琦。张亦琦连声道谢,心里想着,要是一会儿挣到钱了,就还他;要是没挣到,那就替他写家书抵债。

从周举人那儿拿到纸后,张亦琦怀揣着猎奇又忐忑的心情,来到了著名的平康坊。这里和她想象中灯红酒绿的高楼不太一样,青楼都是一个个大院子,门口站着几个浓妆艳抹的姑娘在招揽客人,不远处还守着几个凶神恶煞的护院。张亦琦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粗布麻衣,怎么看都是社会底层的劳动人民,别说装文人雅士了,连文人雅士的书童都比不上。

“醉春阁” 的描金匾额被雨水侵蚀出了绿锈,一个穿着桃红撒花裙的姑娘正倚着脱漆的廊柱,鬓边的绢花蔫巴巴地垂着头,一脸落寞。

“就她了。” 一番观察后,张亦琦选中了这个生意最差、满脸焦虑的姑娘。她拿起木炭,在糙纸上认真画了起来。炭痕在纸上留下清晰的印记,炭尖扫过之处,姑娘眼尾的那道疤神奇地化作了鹤羽,枯黄的发髻也晕染成了寒塘月色。题款时,她的腕骨不小心蹭到纸面,蹭出的灰痕倒像是刻意晕染的雾霭。张亦琦刷刷几笔完成画作,又附上了一行娟秀的行楷: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瞬间,一个美丽又孤独的仙女跃然纸上。她整理好思绪,走上前去,一股浓烈的香气扑面而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自觉失态,又连忙清了清嗓子:“娘子。”

娘子嫌弃地瞥了她一眼,皱着眉头说:“哪里来的叫花子。” 眼看她就要招来护院把张亦琦赶走,张亦琦眼疾手快,立刻拿出了画。

果然,娘子的动作停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

张亦琦趁热打铁:“如果这幅画能在郎君们之间传开,娘子还愁没有生意吗?”

娘子狐疑地看了张亦琦一眼,接过画,仔细端详起来,半天都没有还回去。

张亦琦心中暗自思量,看样子有戏。

过了好一会儿,娘子把画折起来,扬了扬眉说道:“万一不管用呢?”

“我要价不高,” 张亦琦伸出五根手指,“这么多就够了。就算不管用,娘子也没什么损失。”

娘子思索了片刻,拿出了两串钱递给张亦琦。张亦琦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回去的路上,她兴奋地数着钱,居然有 100 个铜板!她原本想着能卖到 5 个铜板就算赚了。

她颠了颠手里沉甸甸的铜钱,这可是她的第一桶金。张亦琦美滋滋地去还周举人的纸钱。周举人还在那儿奋笔疾书,看样子已经写了不少家书了,握笔的手都微微颤抖。

张亦琦走过去,轻声唤道:“周先生。”

周举人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一开始竟没反应过来,眼里满是疑惑。

张亦琦补充道:“我来还您纸钱。”

“不必,不必。” 周举人笑了笑,“在下现在忙得很,姑娘请自便。” 说完,又立刻低头接着写家书。